21、七 棵 树

冬天像寡妇的门
冷冷清清
时间在绝对零度中
冰镇着
西沉的夕阳不再
送出温暖
红得发紫的天空下
有几条残枝于风中呜咽
山村里的七棵树
在受难    吐着血

22、孤舟
 
我是江中孤舟一叶
与孤影相拥
不知归向何方
于风中摇晃颠簸
在记忆的白布上
在人生的浪尖上  
风雨兼程
不知何处是岸
作着无边地涉

23、我不再胡闹

我想回家，可是——
家里的门坎太高
父亲的训斥像冷水往头上浇
门角依然陈放着体罚我的荆条

放了我吧  爸爸  我实在太糟糕
我没有翅膀    没有目标
    不能飞得太高
为了你的血压   我已憋着气说话
心里也悬着把刀   告诉自己
    不能再胡闹

不要永远把我当作孩子照料
我有我的梦想   我有我的烦恼
我已经长大    告诉我自己不再胡闹
为了你的血压   我不再胡闹
听从你的指示     从此学好

24、回   家

这个春天雨下得很大，路也很滑
我工作很忙，没有时间去看女朋友
爸爸以前怨我不争气，如今气得没话
想想自己长这么大，想想老人家身体差
我心里也昧不住自己的良心，挺害怕

春天，春天，路上开满野花
春天，春天，路上积满水洼
爸爸，爸爸，家里都是好话
爸爸，爸爸，家里只是尴尬
我没有翅膀，没有方向
我没有器官，没有感觉
我不能——不能实现你的梦想

这个世界，纸醉金迷，谁都想把财发
小贩们在店铺喊着喇叭
流氓们在街头称王称霸
政客们在暗处权把钱榨
我没有钱花，住不进高楼大厦
女人还我钥匙，挥挥跟我说拜拜

我感觉有点乏，自己有点傻
喉咙喊哑，眼睛看花，舌头发麻
这个世界太花，我还是不能明白
只能说这个世界太假，都太假

妈妈，妈妈，现在我要回家
妈妈，妈妈，我到底有没有家
到底有没有有家，到底有没有家
我要回家，妈——妈——妈

25、早  春  印  象

（1）
泥在水里  得到绿色的回忆
慢慢长出触须
蔓延开去    连接着天与地
似女娲的手抟着的泥
一些飞上了天
一些还在地下
天地一片混沌    似在造物之初
大地的回忆在泥水中复苏
风轻轻地拂着
雨乳汁般
春天是泥与水的混合物

残酷的三月  如同一部童话
各式各样的人物
纷纷上阵  挡不住的力量
千军万马在荒凉的泥土上
声音  色彩  芳香在冲杀决荡
泥土在水里  鹅毛般地膨胀
在回忆里长出了翅膀
一直飞上了天空
一切都绿了   连同天空
连同自己的眼睛
雨   淅淅沥沥

（2）
（有一个传说  有一种心情
在洪荒的年代  播下了晶莹的种子
从此春天不断地在泥土里繁衍

为什么我这样的苍白
饱经风霜却像水一样溶进了万物
却依然带走一切）

我一次又一次地死去
又不得不在某个残酷的黎明复活
在半睡半醒之间  抓住了被梦磨损的衣襟
一阵阵的水  冰冷  覆顶般的灾难中复活
我却没有来得及化作一条鱼 
游到你身边  叙说一个洪荒时代的爱情

心情泥泞般地模糊  粘湿
我像一具腐尸一样浸润在水里  膨胀
针刺进了我的脊梁 
清凉的风在骨骼里跳跃
四月之死是多么地庄重
花瓣一片一片地覆在我身上
我已经流逝  带走了所有的哀思
在泥土里默默沉寂
于是我懂得：
花自飘零
水自流
 

26、飞翔鸟

（生活，并不在于飞翔，
而是一种飞翔的形式
——题记）

乌鸦在窗棂前扑簌着翅膀，
窗里面，一双疲倦的眼光，
默默地在时空里移动着，
叹息声里透着无限的悲怆。

淡去的旧影，在脚底下被抹去；
枯萎的唇边，再也没有花朵绽放。
我孤独，如同已无人唱起的幽曲，
击碎的音符散落在地，如同陨石。

她不会相信我的心，不再具有血！
只是石头般沉重镇坐在肉体中央！
我迟疑，呆滞，忘记时间里的孤独。
她默默地走过，好似从未与我相遇。

当她已经远去，我却开始清醒，
看着乌鸦拼命地冲击着窗棂，
它们想进驻她的世界，
我漠然视之，并且寻找着
一个很轻的理由，像一片云一样
飘逝！

27、沉  思   十  月

同一条路上延伸出同一个梦 
大同小异的心情舔舐着同一本艰涩的诗集 
对着同一道风景  掉下珊瑚般的泪珠
划过嘴角  坠地  马上消失   
同样的味道——咸咸的 被腌制的我
什么都清淅  历历在目 
如同内心恪守的箴言
重复我的忧郁 重复我活着的姿势
     
透着疲倦的气息 感慨着每一次日落  
陷入无限的冥思中  沉重的头颅 
也在同样的动作中 感到生活内核的沉重 
而流出的泪却在地面冒出  挂在了 
脚下稚草的叶片上  闪动着光芒
似乎要向我的生命谕示什么

我沉思着  思考使我的姿势
如同秋天的硕果 又如催熟的西风
我能否在这一个沉重的动作中找到
一种宁静 一个归宿——我的家园
因为我并不是圣徒   不愿把自己
钉在十字架上 背负人类所有的沉重

我沉思着 似乎没有了眼睛
没有了耳朵 更没有了抽搐不已的舌头
痛苦又使我长起了翅膀   心
飞向更远更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在这个动作中 我唯独保持了一颗受伤的心
在那里 我看到一头不知疲倦的拓耕牛
哞的一声 剖开了新泥 唤醒了早晨的太阳

28、玻璃心

“天空是没有孤独的”
我一点点地变蓝：
那么蓝  这是你们看见的
也许在一个下午    狂风骤起
我便死在楼梯下——

眼睛疲劳地醒着 
蓝色弧度在回旋
在迷失的纸张里
写满寻人启事
一次一次的自我重拾
迎来却更彻底的迷失

童年的记忆  毫无欢乐可言
我却时刻沉沦在那里 挣扎着
过去力图说明的某种信念
现已斑驳  成为碎片

现在我已经长大   有了男人血液
    却没有得到力
没有向前去   只是颓然倒地
碎裂在这里   碎片 
一片又一片长满了眼睛
于是   对着自己的裂痕
诉说着自己的碎裂

 

29、三陪小姐

浅绿色的草原里，土地的丰沃，
中央有个单纯的女孩唱着牧歌。
牛羊在她裙裾边酣然入睡，
星星默默地守护着她的纯洁？

如今她含着泪向膨胀着欲望的人诉说
草原里遥远的传说还有美丽的月亮
而身体却在城市最肮脏角落里
扩张着无休无止的欲望之梦
就像蜘蛛织网缠住的只是自己
在空洞的网中央等待自投罗网的人

你是谁——是网中央的欲望
    还是草原里唱起牧歌的少女
哦  你还能拿什么将空虚的灵魂喂饱
是否依稀感到草原那轮宁静的月亮
还有在井边将你痴痴等待的美少年
但泪水渐渐地廉价纯粹为了缠住男人

那边，草原金色晚霞悄然隐去，
井边的少年已丢下金色的牧笛，
对着宁静的夜空，狼一般嚎叫，
草原上今年又添了一个醉汉！

 

30、那撷故园情

——写于老宅

余晖倾涂于秋的晚林
静穆、颓然、苍远、空寂
沉醉于阶音，踏着落叶
步履间载不动的是
那浓浓的郁郁的故园情深
叶碎似昨日旧梦一袭温柔
被这萧瑟的秋风吹逝
碎音无声却响彻心渊
哦，感伤已将时间的脉搏切中
黄昏——万物以受难的形式
流血般静穆  凝眸不胜疲倦
故园幽径融进暖色调中
心被牧归的笛音揪起
归去——归去——归去
回首归路，鞋迹尽失碎叶
远方已是万家灯火——
我将归向何方，归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