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怪叔

    刘福新

 那年回老家,一下车，碰上了老家的怪叔。我不可能不尊敬他，就因为他是我的长辈。我说“叔好！”，他答：“不好呢！”这让我没法再问了——我总不能问“您那儿不好呀？”

 怪叔看起来真的不是很好，没有牙的嘴更瘪了，眉毛萎缩的眼眶几乎凹陷进去了。忒意里留下的一溜胡子也竖不起来了。那身子更不用说，他的腰比以前更“罗锅”了，肩膀明显地塌塌了，更显得瘦骨嶙峋了。

   以前曾听老人说，他家人少，他前边都是姐，直到他出生，才是个“带把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划阶级成分，他家划了个富农。不过，老家无二姓都姓刘，也没有把富农当回事儿，逢阴历年，家里老人特别嘱咐不要忘了到他家磕头。

记得过年，服期近的要磕头，我与五服内弟兄们嘎和起来到他家，给怪叔的爷也就是我们的爷爷磕头后，怪叔那脸格外地亮，不停地让喝茶让吃葵花籽，走时一人一大把，那是实实在在的一大把，不像许多女长辈抠抠搜搜虚情假意的那一把。

不过，这位怪叔还是因为成分的问题，对所有的“公家人”流露出一种隐隐的“敌视”，这个我也深刻地感受到了。

   怪叔虽然成分高，身子骨生的不健壮，模样更是不咋的，可总算是娶了个媳妇，我当然称呼婶子。据说这个婶子从小就有肺结核，也只能嫁给像老家怪叔这样的人。

这位老是病恹恹的婶子功劳不小，给怪叔生下了个男孩，怪叔有后了，说话也壮了。

可这位天生有病的婶子没等到孩子成人就恋恋不舍地到那边去了，怪叔与他的儿子（怪叔的儿子与我也算五服兄弟）在庄里的生活状态更个别——其实从今天的民俗看并没什么，无非是他们爷儿俩到坡里拿豆虫，一拿好几斤，用锅煮了吃。还有就是吃活鱼活虾啥的。

怪叔上学没，我不知道，好似没上过学，却有文化——这是真的，怪叔的文化很特别，专门钻研乡村民情民俗，嘴里一套一套的。

怪叔还有个犟脾气，专门与公家人较劲儿，使劲瞅公家人的毛病。因为我比他矮一辈，又是服期不远的叔侄关系，他不好意思，但有时候他也会“大义灭亲”，毫不客气地大声呵责。

我二爷爷家大婶过世，我回老家送葬，看到影壁墙上的讣帖，我大弟弟排在第二位，说是“次男”，我心里疑惑，一不小心说出一句话：“这个帖子是否错了？”别人都没做声，怪叔火刺刺地吼了一句“你知道个啥？不知道别胡说！”

许多人都看我，可能觉得我们之间有一番争论。

不论怪叔的声调多么高，毕竟是长辈，我哪能与他吵？我和颜悦色地说：“叔，老家的风俗我不懂，这白公事的帖子我更不懂，您给说一说吧。”

经我这一软，怪叔脸上直放红光，不吼不叫了，瞥了大家一眼，和和气气与我讲：“你大婶子生了个孩儿，还是个男孩，难产没了。”哎呀，没有成活的也算吗？这我却是不了解的民俗，以后得多听听了。

去年回老家，听九十六岁的婶婶说怪叔也走了。但愿他到那边吉祥如意，好运亨通。

2025年9月18日下午发于本人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