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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就踏入了红尘

(2023-02-18 22:1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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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

苏妲己与姬宫涅

灵儿与昊德

烽火戏诸侯

杂谈

分类: 文辛小说

                一不小心,就踏入了红尘                 

                 (中篇小说)一不小心,就踏入了红尘

                                     福新

  但凡你们这些尘世里奔走的人都知道一个故事,烽火戏诸侯。这个故事的主角是我,若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做了些啥?我也不甚明白。不过,此事说起来话长……

如今,在尘世里奔波的人,往往利令智昏,他们看不清世人的真面目,又何况是我?我听到的都是这尘世间的讥讽语、噱浪语、污秽语、骜狠语、丑詆语、胡搅蛮缠语,哪有让我崇尚的?

——我,我原本是一只狐。

那时,我披了通身雪白的毛发,每日在山间行走。无名无姓,清冷孤绝。

据说,我出生的那夜,一颗斗大的星星在我们狐族的上空遽然爆开,迸出的火花映红了周遭上百里的土地。

就在刹那间,在我发出第一声鸣叫的时候,狐族长老手中的占卜龟甲无端碎裂。彼刻,风雨陡至,山洪倾泻。

长老们大惊失色,认定我是灾星。在我出生后的第三天,举族迁走。只留下我,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林中,苦熬岁月。

我居无定所。为了躲避猎人的追杀,我走过山涧水流,走过参天古树,走过荆棘沼泽,每日里疲于奔命。

月光如水的夜晚,在阴暗森然的山洞,我冷,我饿,我累极,我踽踽独行,我悲鸣我长啸,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悲鸣和长啸。

那日,为了贪闻一朵花的香气,我闭目片刻。却不知,一支利箭已经悄悄瞄准我的身体。风声过处,凭着狐类特有的警觉我飞身而起,却还是被硬生生的射中左腿。

剧痛钻心。

拼着最后一丝气力爬起来,我逃,在林中狂奔。

恍惚中似乎能看见猎人贪婪的眼神,我的皮毛,可为他换来好多珍宝。

然,血流如注,我终是不支。前方景物开始模糊,忽见人影密集,却再也无法奔出一步。

终于重重地倒了下去,旋即昏迷。

醒来的时候,周身团团温暖。伤口微微有些疼痛,却已无甚感觉。

我大惊,却见自己蜷缩在一双有力的臂膀中。抬眼望去,一个白衣男子正低头微笑,用手指轻轻刮着我的鼻尖。

哦,是他救了我。

心下有什么开始汩汩流动。几百年来,我已习惯了这样的孤独,无人理会。饥饿寒冷,无处不在。

他要走了,放了我在地上。我不肯,紧紧衔了他的长袍,跪在地上,悲声嘶叫。

这几百年来才得遇见的温暖,我怎忍轻弃。我要随了他去,生生世世。

他终是不忍,抱了我,偎在怀中,一路飞驰,回了他的府邸。

朱漆大门,高墙巍峨。门上的铜钉闪烁,耀的我睁不开双眸,楼台亭阁,小桥流水。下人们唯唯诺诺,喊他公子。

原来,他是褒国公子昊德。虽地处小国,却也丰衣足食,安享太平。

每日里,我就娴静地在廊前晒着太阳。他喊我灵儿。啊!我多幸福!因为我有自己的名了——这是我的第一个名字。每每听到昊德喊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会一跃而起,奔向他的怀中,他的怀是如此温暖,令我如醉如痴贪恋不甘。

他的眼如星,他的眉似月,他的每一个辗转回眸,都让我痴迷爱恋。

忽有一日,下人奔走高喊,个个行色匆匆。他亦失了往日的沉稳,惊慌失措。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不敢靠近。只好独自去了池塘边,对着碧绿的荷叶发呆。

蓦地,我周身如遭雷击。这噬骨断肠的痛啊,在泥土中翻滚挣扎,周身却放出万丈光芒。

昏沉中,忽记起一只狐活到五百年,会自动幻化成女子模样。啊,这摧心腐髓的疼痛,犹如凌迟。天昏地暗我咬了牙,默想着世间最美丽的容颜。既然弃了血肉,做——就要做世间绝色!

啊!一声尖厉的叫声后我自尘埃中摇摇晃晃地好不容易直起了身子,狂奔至水边,清澈的水波映出我如花的容颜,我的姿态是无限娇媚超群绝伦。白纱垂地,发丝流丽,薄薄地飘散在肩颈。静寂的眼神,带着点点妖异。虚空中一个转腕,怀中一只幽暗碧绿的琵琶。指尖过处,清亮铿锵。

心中这骤然的狂喜啊。昊德,我即将用人类的身体陪伴在你身边了!想起这些,我兴奋得浑身战栗。

身姿曼妙,发丝飘扬。我一路反弹着琵琶,径直闯那庭前大殿。公子,快来看这新生的人体,你可知,这番弃绝血肉,都只是为了你啊!

幽深的大殿里,十指连连,繁弦急管,嘈嘈切切。周遭是目瞪口呆的人群,他们忘记了礼仪,流下了口水,瞪出了眼珠。我不管,继续往前走。

我弹,我舞。眼波流转,凌空飞起的丝袖如水波蜿蜒。这一场舞,我跳得惊心动魄。似火妖冶,如烟幽魅。

昊德惊得连连打翻了桌前的杯盏,走上前来,不敢置信地看我,却不知所措。

忽然,他身形一矮,跪了下去。

我大惊,亦匍匐在地。公子何故,我承受不起。

昊德盯了我,目光炯炯,似火燃烧。姑娘,我不知你从何处来,但我知道你就是我褒国的救星。

我父因触怒大周天子,被锢下狱,褒国百姓危在旦夕。我搜尽褒国珍宝,进献大王以赎父,然大王不屑一顾。我父若亡,大王定会出兵荡平褒国,将百姓尽数屠戮。危急存亡之际,忽见姑娘驾临,这是上苍怜我百姓啊!

公子,我不过一介民女,你说这些做什么?
  姑娘,你有着天下人不敢亵渎的绝世容颜。普天之下,佳人虽多,却再无比你更美之女子。如你肯舍身入镐京,进献周王为妃,大王欢喜,定会赦我褒国。姑娘,请怜我苍生!
  我默然,心里却在呼喊。昊德,我是你的灵儿啊,你可知,我只要这唯一的温暖,生生世世陪伴在你身边。这五百年来初绽的心怀,你可知晓?
  我颓然跌倒。这是怎样的不可思议的人间啊?
  天,昏了。

翌日辰刻,我穿着晚霞般绚烂的羽衣,坐上了华丽的马车,踏上了赶往镐京的路途。临行前,昊德看着我,笑容灿若星辰。
  昊德说,去吧。褒姒,你是我们褒国的骄傲,你将是这片土地上最尊贵的女主,我的父亲和褒国的百姓在翘首等待你的救赎,我们将生生世世为你祈祷。

我无语。抬眼望去,东方的大地深邃遥远,那是我去的地方吗?镐京,一个响彻天下的都城。

驼铃苍凉,飞鸟回旋。黄沙弥漫的驿道上,草木低垂。掌心里,这万千柔情,瞬间已零落成尘。

昊德,我会拼了我的全力去救褒国。只因你的眼你的眉,你俊朗丰润的笑容,已在我心中牢牢生根。世间情爱原来有如此惊心动魄的力量,可以刹那间决定一生的命运。

不问去处,不问今生。我只知道,为了你的叮咛,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宫殿巍峨,鼎鑊肃穆。连绵不绝的檐璧如巨大的山峦,冷冷俯视脚下的万物。

随着一声声长长的宣令,我穿着雪白而嵌红羽的裙裳,披着如瀑的黑发,头上的玉环泛着幽幽的光泽。行走在庄严的大殿上,身旁的士兵凛凛肃立,刀枪剑戟,映体生寒。

我心里清冷,面色苍白,眼光流转处,却是泠泠潋滟。世人的丑相如此可笑,我是狐,这绝美色相,颠倒众生,也不过是弹指间吧。

如云的宫女手执五彩团扇,高高的宝座上,一个肥胖的华服中年人神色萎顿,条条金线在他头上纠集着可笑的结。这就是大周的王吗?这就是大周的天子姬宫涅吗?在这辉煌的大殿里他更像一个苍老的木像。我抬眼望他,飘然下拜。一缕发丝幽魅地拂过雪白颈边,黑白相映里我嫣然一笑,静寂妖异,狐媚乍现,整个大殿顿时春光明媚。

大周天子姬宫涅——这个死后被称作幽王的家伙惊得脚步踉跄,奔过来一把揽住了我,手亦微微颤抖。

我轻笑。妖艳红唇荡出凛凛光芒,斜倚在他怀中,轻纱滑落处,露出瘦削的锁骨。我说,大王,请赦褒国。

胜败在此刹那,我胸有成竹,笑容愈加妩媚。

赦,赦,赦!即刻就赦!!赏,赏,赏!重赏褒国!赐褒妃曦云宫!大周天子姬宫涅色眯眯地盯了我,一迭声的喊,眼神沉迷,透着无边的狂热。

当夜,大周天子姬宫涅——这个死后被称作幽王的家伙临幸了我,凤交鸾配,君王的旨意我怎敢违,再不肯再不甘也得从,这个身子,可是褒国百姓的命!

摇曳的灯光里,浓烈的麝香。红绡罗帐飘垂下金络流苏,这锦天绣地,无边奢靡的宫闱,呈祥合欢被,七色鸳鸯锦。大周天子姬宫涅掀开了裹在我裸露酮体上的锦被,他的眼睛一下子惊呆了!——他似乎从未见到像我这样雪白的肌肤,也从未闻到过像我这样的女子肉体散发出诱人的浓香,他当即晕得不能自持了,他那毛茸茸的手放在我的脸上、胸上,并急转急下地揉搓我那隐秘地带。

在荧荧灯光下,他的手再也无法保持节奏,顿时乱了套路。天哪!他那又黑又丑的阳具直挺挺地捅进了我下体。满目的红,钻心的痛啊!我用五百年修炼的身子竟然像一只粗蠢的野兽放在了被人宰割的俎板上,万分不自愿地任人剥离着我近乎麻木了的肉体。我还不能有任何抗争,因为这是我的使命和任务。昊德呀,天旋地转中我含泪默念他的名字,口里紧紧衔住自己的发梢。昊德啊,我原本是想把一只五百年修炼的狐身献给您的,可您不肯,到如今却将我的贞洁撂给了这个枯木老朽!

大周天子姬宫涅终于困乏了,他的松塌塌的肚子一起一伏,他那不断地忽闪着的鼻孔里露出了几根长毛,就像几只黑色的毛毛虫,我的心里充满了厌恶;他那黑魆魆小腹下那一堆卷毛,更让我恶心,直想呕吐。

我不知为何如此厌憎他,可能我的心里只装下了洪德吧?洪德呀洪德,躺在我身边的若是您——那该多好啊!我会目不转睛地朝着你的身体看,直等到窗帏透出淡淡的白光……

富丽堂皇的曦云宫,珠帘随风轻曳,玉鼎内的龙涎香淡淡弥漫,一张巨大的毡毯从大殿此端绵延开去,繁复神秘的花纹,无穷尽地伸展,似在隐隐叹息我的命运。

大周天子姬宫涅——这个死后被叫做幽王的人宠我,水晶杯、夜明珠、锦丝玉绸,每次他都带来诸多奇异的东西。我不看,亦不理。再多的珍玉我都不屑一顾,狐的眼里从来就没有这种俗物。

无月的夜晚,雾霭沉沉。昊德啊,在这繁华喧嚣的宫殿,为什么我的心是这样寒冷?我是如此想念家乡和你的怀抱,虽然可以随时飞离,但我不敢,不敢。只因那日你说,姑娘,你是我们褒国的命。

曦云宫,这巨大华美的樊笼啊,为了你褒国的命,就生生困住我一颗爱你的心。

大周天子姬宫涅——这个死后被称作幽王的家伙,他的后宫嫔妃如云,个个雪肤花颜,风姿摇曳。然,自我进了宫,幽王就再没去过别处半步。每日里,他迷醉在我的宫内。揽了我,他说,爱妃,爱妃,有了你,我连神仙也不羡。

我不语,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暖气。却像蝴蝶一样,慢慢舞到大殿的中央。水袖飘扬,红纱薄如蝉翼,鬓角一支红色羽毛颤颤巍巍,长发飞散如鞭,宛如妖魅。这颠倒众生的狐舞啊,如此惊艳,绝世风华,如同开到荼蘼。

大周天子姬宫涅——这个死后被称作幽王的家伙连连惊呼,手中的美酒倾泻在地上亦不知觉。爱妃,你不是人。他颤抖着取下天子衮冕,戴在我头上,从喉咙里挤出热切嘶哑的声音。爱妃,我只是人间的王,你是天上的仙啊!

大王,臣妾当不起这样的称呼。我不看他,冷冷地回答。

爱妃,为什么你再不笑了,你可知你的一笑足可令天地失色,日月无光?爱妃,请为寡人一笑吧,爱妃。大周天子姬宫涅——这个死后被称作幽王的家伙,他半跪在地上,仰头看了我,眼中尽是哀求。

笑?臣妾不会。我漠然举杯。

闪闪的金盏杯下是迷离的深渊,真相被期望的目光层层覆盖。谁又知我心里那曾经爱的焰火蜿蜒,寸寸烧蚀。如躲在心里的鬼魅,牵我手,遥指褒国。

有谁知道,这孤独流动的血液,这惊世骇俗的美,像穿了惊世华丽的锦衣,在黑夜中穿行,无人欣赏,更无人相知。

我不理他,记忆中流转成一片又一片的时光,阳光下洪德一袭白衣,深山、猎人、春日、飞奔的骏马、他温暖的怀抱……遥远的画面飘忽不定,刹那间我忘了究竟是在哪里……

昊德呀,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原本可以像人间最平凡的女子守候在你身边,可为什么这遽然落定的承诺,不容悲凉?
  那夜,我幽幽醉倒,分外妖娆。

几度花开花落,雨雪时灭时起。宫中岁月缓慢悠长,辗转思念间,几载已过。
  后宫的花园里,一池红莲,绽放出无比芬芳。我低头,纤细的手指划过水面,水波潋滟,阳光在我身上荡漾飘舞,长发闪亮,幽幽披了下来,光影摇曳里,明亮如魅。
  冷不防,身后有人大喝,放肆,王后驾临,还不参拜!
  我回头看去,见宫女如云,团扇凤辇,下面罩着一个衣饰华丽的中年妇人,眉间却是一股煞气,她凛凛看我,目光如炬。
  我起身,只淡淡说了一句,见过王后。我深知,她嫉妒成狂,早已恨我入骨,无数次在幽王面前说我是妖姬,要杀了我这祸国殃民的褒妃。

只是那大周天子姬宫涅怎肯,我是他的天他的地,是他在这人间最美的流连。

无礼贱人,依仗狐媚,勾引君王。祸乱宫廷,败坏朝纲!来人,给我推下池中,以正宫规!她咬了牙,寒了脸,字字铿锵。

众人蜂拥上前,错愕之间来不及思索已被重重扔进水中。沉沉下坠的时候我心里不禁冷笑,也罢,这清澈的水底水草蜿蜒,泥床柔密细腻,且让我闭目休息片刻吧。虽然我五百年的法力已足可令她们生不如死,只是,只是,妄开杀戮,又何必?

一个时辰后我被吵醒,满池的护卫啊,娘娘,娘娘。他们张皇失措地嘶喊。拔起了满池的荷花,掀起了水底的泥浆,好好的莲池被弄得乌烟瘴气。被搅了好梦,我心中气恼,索性闭了气,任由他们小心翼翼地将我抱上池岸。

那岸上已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眼角的余光扫去,只见幽王怒目圆睁,须发皆张,手里擎着一把利剑,剑尖直指申后的眉间。那不可一世的妇人,此刻却在簌簌发抖,发髻已被挑开,散乱的纠结在胸前,更衬出心底的惊惶。

见我上岸,他立时扔了宝剑,直奔过来,将我紧紧抱在怀内,一迭声的喊,御医,御医,速救褒妃,救不回,看我不灭了你们九族!

午夜时分,我悠悠醒转。不忍看众多御医战战兢兢的脸,唉,罢了,罢了。

自此,大周天子姬宫涅——这个死后被称作幽王的人更加宠我,拨了千百的侍卫层层守住我的宫闱,围得如铁桶一般。我所到住处,无数宫女捧着珍馐美果,随身在侧。声势之浩大,无与伦比。

从那日起,王后便被重重禁闭,无大周天子姬宫涅的旨意,休想踏出宫门半步。后宫嫔妃个个胆战心惊,再无人敢在大周天子姬宫涅面前诋毁我一个字。

为哄我开心,大周天子姬宫涅——这个死后被称作幽王的家伙频频设宴,夜夜笙歌。但我心底寒冷,每日里依旧是蹙了眉头,眼底是浓郁的悲凉。

忽一日,他神神秘秘地说爱妃你快来看,我宣了褒国的国君带来你家乡的特产,以解你思乡之苦。

我大惊,蓦然立起,见下面那人已低首垂目慢慢走上,丰神俊朗,一身隆重的朝服,眉目清晰,仍是一如当初。

我喜极,眼里湿润,寸寸流动。十年,十年了,洪德,我刻骨相思的洪德呀!

他在走近,每一步,都与我的心脏同时震动。我目眩,摇了几摇,幽王扶住我的纤腰,问,爱妃,哪儿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是心,是为他储存了十年的爱,令我几近颤栗,无法自抑。而这个男人,昊德,却只淡淡然看我一眼,而后伏地跪拜。他说,臣给大王和娘娘请安。

娘娘?他叫我娘娘。冲到他面前,一只手指紧紧扣住掌心,我低低说,公子,我是灵儿。

他不敢抬头,以脸面地,说,娘娘,臣不记得。臣只知道,您是我们褒国的荣耀。

刹那间我的腿一软,几乎倒地。十年的苦苦相思,他一句不记得,就烟消云散。

目不转睛盯着他,泪落如雨。大周天子姬宫涅赐他平身,却奇怪地问我,爱妃,爱妃,你怎么了?

我突发娇嗔,媚态尽生。大王,臣妾离家十载,见了家乡人,喜不自胜,难以自抑。

大周天子姬宫涅——这个死后被称作幽王的人,不断地哄我,用袍袖替我抹泪,如此低声下气,全不似那叱咤天下的君主。我闪进他怀里撒娇,我说,大王,大王啊,我要和他聊几日家乡的旧事。臣妾久居深宫,思乡成疾,你就准了吧?

大周天子姬宫涅——这个死后被称作幽王的人笑着说好好好,爱妃,孤王依你,依你。只要你开心,就是把天下送了你又如何?

昊德跪在地上领旨,自始至终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我心里欢喜,在脸上开出花来,狐媚入骨,眼角眉梢尽是风情。幽王呆呆地看我,宛如木雕,半晌才喃喃道,爱妃,爱妃,你这一笑,让孤王不知身在何处了。

金盏杯,繁复细致的花纹,玉指纤纤,把玩在手上。玉壶流转,潺潺声响,满目佳肴。

喝退了所有宫人,曦云殿上,酒不醉人人自醉,天地间就只我们两个。我眼角里含的是娇嗔嗔万种风情,唇边荡漾的是婀娜娜笑意盈盈。走近了,靠近了,坐下了,昊德,灵儿来了。

玉臂环住了他的脖子,我战栗着抚摸他的面庞,十年了,昊德,他变得愈加沉稳,举止间尽显成熟男人的气息。我脸颊绯红,如此迷醉,洪德,抱我,抱抱我,快抱抱我。
  他——昊德大惊,用

力起身,推了我在地上,却蓦的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说,娘娘,莫要让臣昊德担了淫乱宫闱之嫌。

我冲上前,拼命摇他肩膀,公子,带灵儿离开这里吧,我讨厌这里,我想念我们的家乡!终于,我的泪无法控制,那一刻,心里天崩地裂,我的世界全面坍塌。
  他——昊德不语,他颤抖,步步后退。他说,娘娘,臣不记得灵儿,您是我们褒国的命,是褒国无上的荣光,我们将世世代代为你祈祷……
  滚!我大哭,泪如雨下,点点零落衣襟。
  他慌乱的后退,脸色如此张皇。
  昊德,我轻喊。他站住身子,却不抬头。
  我不敢再哭,用最甜美的声音说道,昊德,我们一起走好吗?我们逃去深山,隐姓埋名,我做你的妻,给你做饭,给你做针线,给你生许多孩子,好不好?
  我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晶莹闪烁,我知道自己的笑容最美,拼命开到灿烂,若再留不住他,就会永远失去。
  昊德一边转身,一边摇头,然后疾走。
  哇!我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所有的力气都已用尽,忽然觉得自己好轻,世界刹那间黑暗。闭目前的那一瞬,我只看到一个冰冷刺骨的背影。

软软倒下,昏迷中我低语,昊德,拿你的心来,我要你的心,昊德……

软,软到整个骨架寸寸散落。我花儿一般整个萎靡,喉间却是一阵儿腥甜。

睁开眼睛,依然气若游丝。大周天子姬宫涅惊喜地抱了我,连声喊,爱妃,爱妃,你醒了,这个法子果有奇效。

我低声问,什么法子?

褒国公子昊德的心啊,是你病中一直说拿他的心来,你看,用它熬的羹真将你救活了。

刹那间天旋地转,气血翻涌。我知道喉间的腥甜是什么了,我吃了昊德的心了,那颗被我刻骨思念爱了整整十年的心,现在竟被我生生地吃了!

胸前一热,鲜血狂喷。溅在锦丝被上,点点犹如桃花妖娆。

我虚弱地躺着,眼里却无一滴泪,爱生恨,恨生根。凌厉的眼神扫过幽王肥胖的脸,这个人,活活杀了我的昊德,我跟他,自此,仇深似海。

看吧,大周天子姬宫涅。你将会看到一个烟视媚行的妖姬,仪态万方地款款走近,伸出尖利的指甲,噬空你的国库,败坏你的江山,毁了你的疆土,让你这大周的累世基业,为我的洪德生生殉葬。

我不管什么天怒人怨,狐类做事从来就凭直觉,或爱,或恨。

我要为昊德讨还这被剜心切骨的血债,姬宫涅你这混蛋,我要颠覆你的城池,乱了你的朝纲,我要你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高出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是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倍的代价。欠下的,你要偿还。少一点,都不行!

我复原的很快,身体上的伤痛不过是拂手间的事情而已,唯眼神日益冰冷。

气势辉煌的曦云宫,几十盏彩纱灯一字儿排开,幽艳流光,妖娆暗香,摇曳在夜色中。我的心,如同墓地里游弋的磷火,在荒芜的白骨间,闪烁着森森的碧绿。

穿上流霞般的羽衣,额上晶莹的玉环紧紧束住如云的黑发。含一张红纸放在唇间,轻轻一抿,嘘气如兰,香郁里却夹杂着一丝血腥的气味。

镜里出现一张绝世美艳的脸,这脸上,却冷得没有任何表情。

我愈冷淡,姬宫涅愈宠我。我说要做王后,他立刻绞尽脑汁,不顾群臣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废了申后的名分。诏书里说她天性狠毒,善妒成性。随意杖杀人命,骇人听闻,无德执掌后宫。旨意颁下,天下大惊,只因那申后的父亲驻扎边防,国之倚重,就连幽王都要让他几分。

太子宜臼在我宫前长跪不起,为母乞命。我不理他,不过是迁居冷宫罢了,和我那昊德的命比起来她简直太微不足道。不做王后,我如何颠覆大周的江山!

我开始拉拢势力,立时有虢石父一干臣子谄媚效命,宫中有数不尽的珍宝古玩供我赏赐挥霍,大周天子姬宫涅的大殿上时时有人为我歌功颂德,频频密报朝臣的心理动态。

太子被废,我的名号威震朝堂。红颜妖姬,执掌后宫,臣子妃嫔,莫不对我噤若寒蝉。月将升,日将没。桑弓竹箭,实亡周国。一时间镐京流言四起。

静坐在御侍重重的后宫,淡淡的雾霭在空中弥漫,我脸色苍白,泛出隐约的透明,仿佛万年玄冰,举手投足间却妖媚入骨。大周天子姬宫涅每日在我宫中流连不去,迷恋我如同孩童般的执着。他,已是我的傀儡。

车声辚辚,侍卫军左右卫护,带着大周王朝无上的尊严,周围的风景广袤荒芜,在沿途百姓敬畏的目光里,我与周王的龙车凤辇行走在去骊山的路上。

下了辇来。山风凛冽中我仰起了头,川峰壮阔,层层叠叠扑面而来。在遮天蔽日的压抑下我屏住了呼吸,那让天空都荡然失色的轮廓啊,连绵起伏渐行渐远的山峦之上,盘踞着一座如巨兽般的宏伟城郭。

我呆呆地望着,眼神开始迷离。幽王微笑着说,先王昔年因西戎强盛,恐彼入寇,乃于骊山之上,置无数烽火台。若有贼寇入侵,则立时放起狼烟,直冲霄汉。附近诸侯遂发兵相救。而今连年太平,此烽火台不燃久矣。

烽火连绵,光影灿烂,炽热的火焰中无数的将士奔走于苍穹下的大地,那是怎样的一种壮观啊。屏住气息,我说,大王,我要点燃烽火。

大周天子姬宫涅——这个死后被称作幽王的人刚要迟疑,虢石父察言观色,跪倒上言。大王,娘娘久未开颜,烽火燃起,定可搏娘娘欢心,大王何不一试?

好!听了此言,大周天子姬宫涅顿时眉开眼笑。

大王不可!身边的臣子立时跪了一地,高声疾呼。烽火台乃先王以备战急,以此号令诸侯。今无故举烽火,是失信诸侯也。他日倘有不虞,即使举烽,诸侯亦定然不信。无人救驾,试问如何解急?姬宫涅大怒,孤王今与王后出游骊宫,无可消遣,点燃烽火聊与诸侯为戏。今天下太平,怎会平起战乱,再有阻拦者,杀无赦!

夜空深邃,侍卫军的火把,却将这宏伟的骊山映得恍若白昼。烽火燃起来了,漫山遍野的烽火台,都轰然爆起巨大的火焰。山风疾劲,火势猎猎,似火龙般蜿蜒开去,顺着山势直奔天涯。
  军士们举起了手里的长矛,在漫天耀眼的火光里,嗬!嗬!嗬!嗬!嗬!如雷的吼声在乌云压顶的山巅浩然冲天。我和幽王怔怔的站着,被这宏伟的气势冲击得甚至失去了言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震耳欲聋的呼喊中,我听见万马奔腾而来的轰鸣之声,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大片大片如阴云席卷般的阴影。四面八方,万万千千刀剑铁骑的将士,似大海怒潮直奔骊山奔涌而来。

马声嘶鸣,叫啸着前蹄高高扬起,却在强健的臂膀下被生生勒住缰绳。万千将士,这些天下诸侯的精锐军队各自排位列阵,没有喧嚣,没有纷乱,表现出了天下雄师的凛凛军风。

我和周天子姬宫涅高高地站在烽火台上,脚下是凛凛肃立的将士。刀枪剑戟,闪着寒光,如森林般飘扬的旗帜。震耳轰鸣中他们伏地高呼,叩见大王!
  我俯视前来勤王的各路诸侯军队,通天的红光里,这大海一样广袤的军队啊,这大周累世的威严啊,此刻就在我的脚下,我听见姬宫涅苍白弱小的声音说,众军免礼。

多渺小的声音啊,在这浩大的苍穹下,他更像一个可笑的玩偶。

山风疾吹,我流霞般的羽衣在漫天的火焰中愈加光影绚烂。流波回转间,狐媚乍现,惊得姬宫涅目眩神迷。有多久了,没有这样纵情过了?我笑了,我听见自己清脆的笑声荡漾在骊山之上,刹那间想起了那些山中奔跑的岁月,山涧水流,古木清凉,阳光入水宛如莹莹水晶,淡淡野花清香怡我心怀……

妖媚的笑容,摇曳着幽冥般的美貌。姬宫涅喃喃低语,爱妃,爱妃,你这一笑,真可令天地变色,日月无光。爱妃,你不是人,不是人,你是天上的仙啊!

我不理他,低下头,我笑得难以自抑。

昊德,昊德——你看,这无边无际的暗夜里,火光冲天,这威武森严的将士,在我的脚下宛如蝼蚁。大周的基业将在我手中败亡,我的心已被熊熊燃烧,我找不到原来属于我的路了。我听到苍穹中有个可怕的声音在我心中轰鸣,褒姒,这是你的命,你的命……

那夜自骊山归来后,大周天子姬宫涅兴奋异常,和我一样,他似乎迷上了这巨大惑人的游戏,迷上了这不该属于他的恶作剧,他不在乎骊山下诸侯归去时犹豫恍惚不可置信的眼神,不理会大殿上朝臣长跪叩地的血谏,几次三番,烽火戏诸侯。

月色如水,静静洒落窗前,夜风夹杂着肃杀的冷气扑面而来。更漏水滴清涩寂然,时间于我已无任何意义。我坐在宫闱重重的大殿,不去听外面的怨叹诅咒,昊德,你的亡灵在天上吗?这天大的笑话就在我面前,你看见我笑了吗,洪德,我用姬宫涅的性命和这大周累世的基业为你殉葬,够隆重了吧?

血色妖唇,无声地翕动。针尖般冰冷的悲伤颤颤飞散,我的心啊,多像一个腐烂了的巨大石榴,夜风下裂着红艳的伤口,那里面,已朽得不堪闻问。

站在窗前,望着幽深的夜空,那里有无数的夜云灿然然掠过,天地万物遵循着自己的轨迹有条不紊地运转。但一个心如死水的女子看不见花好月圆的美梦,眼光可以直视那冷酷的底纹,只因心已烂成一个无底的空洞,再无任何幻想。

其实我心底明白,这些年来,我爱上的,不过是一个影子罢了。昊德,在他心里,始终不曾承认过灵儿与我的事实,亦或褒国于他就是整个世界,我是不值得他来交换的。

轻轻闭上眼,遥远的没有尽头的往事扑面而来,刹那间迫得我无法呼吸。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他的信念如此明确清晰,从来就未更改过。

从来不曾得到,却付出惨烈的代价。或者这就是大周的宿命吧,上天要亡它,必要因缘交会,既然注定我是苍天遣下的那枚棋子,就让该发生的一切,如最初的安排发生吧。虽然我不知道冥冥中是谁,是谁在安排。

生命本身,不过是一场骗局。生命的意义,也不过如此。我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

春末,申侯进谏,恳请大周天子姬宫涅复其女申后之位,重立太子。王拒绝。夏,再度上书奏请,周天子怒绝。秋末,申侯撤西戎之防,引犬戎大军进犯周土。

探子飞马来报,犬戎铁骑席卷大周疆土,势如破竹,直逼镐京。大周军队步步后退,兵败如山倒。朝堂之上幽王惊慌失措,威仪尽失。

急遣将士去骊山点燃烽火,召八方诸侯,勤王保驾。烽火熊熊燃烧三日,通天的火光映红了方圆数百里的天空,然,诸侯的军队,一个都未曾见。

大周天子姬宫涅在朝堂上暴跳如雷,臣子们脸色惨变,面面相觑,无人敢说一句话。

十日后镐京被破,犬戎大军直取王宫,百姓们久未见战乱,奔走哭号,仿若人间地狱。混乱中周王姬宫涅被士兵杀死在殿前,宫中燃起了大火,侍女们四散奔逃,熊熊的火光中大周至高无上的王权彻底崩溃。

云雾弥漫,幽深的夜空星辰流转,我披了长发坐在静水流深的湖边,默默凝视着水中自己的脸,依然一如既往的冷艳。

湖烟散了,夜色浓了,我终于开始相信,有些人有些事情已经永远成为过去了。
  几百年的春风夏雨,冬雪秋霜,似水流年,终成过往。然寂寞如斯,如影相随。
  永远记得初涉人间的那天,我一袭白纱,清澈的眼神如花的容颜,一路反弹着碧绿的琵琶,对爱情单纯的幻想令我心中盈满如小白马般跳跃的快乐,一路奔他——昊德而去。
  却未料到,从灿烂到死静,从起初到最后,在冥冥的宿命里,心融成泪,泪凝成冰。
  在这长风漫卷的夜晚,遥远的风在低声呜咽,空旷的大地肃穆寂然,一声凄厉悲凉的嘶叫后,我终于现了原形。
  后世人称我妖孽祸水,其实,我只是一只狐,无名无姓,清冷孤绝。每日在山间行走,走过山涧水流,走过参天古树,走过荆棘沼泽。一不小心,走进了红尘。

刊于《宝石城文艺》2009年第二期

今夜发文,略有修改

 一不小心,就踏入了红尘

一不小心,就踏入了红尘

一不小心,就踏入了红尘

一不小心,就踏入了红尘

一不小心,就踏入了红尘

一不小心,就踏入了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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