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夫妻(六)
文辛
(六)
话分两头,宋子仙和任约的军队没有遇到任何阻挠,异常顺利地到了郢州城下。
郢州刺史萧方诸,就是湘东王萧绎宠妃王氏的儿子,刚刚十五岁,已立为世子,前时被授为郢州刺史,出镇江夏(郢州治所)。这萧方诸年龄小,加上娇生惯养,只知道玩耍嬉闹,懂得什么军国大事?这也是萧家祖辈相传,只知道让子孙享受富贵荣华,却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是不是治理国家或地方的料子!
那主要辅佐官可巧又选派了鲍泉,这鲍泉,是个百分之百的酒囊饭袋,萧绎把这么一老一小两个活宝贝置于郢州,简直是儿戏!当然,郢州这时已是后方,他怎么会料到侯景这一险着呢?他更料不到徐文盛会暗中济敌……
行郢州事鲍泉本是重任在肩,他是实际上的执政者;但却置军政大事于不顾,专门干起了“保姆”的差事。有时伏床作马,背负萧方诸;有时卧在地上扮牛,“哞哞”地叫着,只要哄得世子萧方诸高兴就行。对于军事防御,毫不考虑,他以为徐文盛在前边抗着呢。这日,正好大风急雨,天色晦冥。有守卒登城遥望,隐隐约约见有许多侯景骑兵,卷旆而来,慌忙下城,跑到衙署报告鲍泉说:
“贼骑来了!”
“徐文盛刚杀败了贼众,贼军怎么能到这里来?你不要慌报军情!”
鲍泉很不高兴地斥责道。
刚说完,又一探马来报:“贼骑已到城下了!”
鲍泉还是不相信,以为是江陵的兵马。直到第三次禀报,才下令关闭城门,谁知道宋子仙、任约已经打进城来,守卒逃避一空。这时的鲍泉不闻再报,还以为士兵真得看花了眼谎报了军情呢。这时的鲍泉还仰在地毯上,萧方诸坐在鲍泉的肚子上,用五色彩线给鲍泉辫头发,忽见一将撞开门直入,挥刀要砍,方诸眼快,赶忙跪在地下求饶。鲍泉才爬起来,一看是宋子仙来了,赶忙往床下一钻,屁股还露在外面,被宋子仙一把拽了出来。两人被绑到侯景大营。
侯景闻听郢州已经拿下,顺风扬帆,绕过徐文盛大营,直入江夏。侯景与宋子仙两路会合,侯景军队复振。
徐文盛预计这场战事非失败不可,因为只有他心里明白;他因妻子的归来而叛卖了自己的军队,叛卖了江陵的萧绎,叛卖了江南的汉族政权梁朝。但他那时还寻思着,郢州会固守待援,战事得进行一段时间;没料到郢州失守这么快,还把湘东王萧绎的世子萧方诸也抓去了,所以他还是不免有点惊慌。
江陵军队全军溃败。
有诗叹曰:
大将秉柄阃外专,一声令下赛皇宣。
沙场最重追击势,一念之差恨万年。
又叹曰:
郢州失守怨鲍泉,文盛私心更罪愆。
可叹萧梁遭战乱,衰朝谁又重忠贤?
且说徐文盛见侯景送还妻子,毫发未损,内怀感激,因私废公,纵敌逞凶,以致将郢州都出卖了,连萧绎的世子都做了侯景的俘虏。萧绎虽然有所觉察,但如今用人之际,也只得隐忍着,将徐文盛调回江陵,不再让其在战场抛头露面。徐文盛是个聪明人,怎能不犯嘀咕,觉得自己反正仕途到头了,就在守江陵期间千方百计谋取钱财,甚至不择手段克扣军饷,致使守江陵的将士离心离德。可巧有人向萧绎告发,萧绎借机将徐文盛下狱。
徐文盛原想着,多积点钱财,早早致仕(退休),以备将来夫妻吃穿不愁,过一个幸福的晚年;没想到,苦了大半辈子,到头来晚节一再不保,弄了个身败名裂。
在处死的前一天,徐文盛的妻子石氏买通狱官,提了两壶酒,精制的红木盒里盛了四样徐文盛平时最爱吃的菜肴。夫妻四目相对,泪水盈盈。在这种极其特殊的场合,还有什么可说的。石氏不断地往粗泥碗(监狱里只有此碗)里倒酒,斟完后毫不犹豫一口而尽,等到壶尽碗光,才泣不成声地对徐文盛道:
“夫君,为妻因时势所逼,三年未曾侍奉巾栉,就让我一醉以报夫君的大恩吧!”
“夫君本可飞黄腾达,皆因贱妾连累了郎君,下世作牛作马,也难报万一!”
说罢已是浑身打颤,脸色陡变……原来,她为自己早就预备下了鸩酒……
徐文盛见夫人石氏为自己殉情饮鸩,悲不自胜,哽咽着说:
“夫人不该如此,不该如此啊!”
“夫君——您听我一句话吧!大——大——大丈夫为人——处世,不该——为女人——而——而——而徇私废公,这——这——这也是我的罪孽——啊!幸亏——咱们还——还没有——一儿半女!”
说完,头一歪,白色的液体直流到脖子和裙裳上。
徐文盛拿起夫人专用的酒壶摇了摇——没有;再将壶底朝下滴了滴,还没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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