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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
念 老 姑(附一章)
我们这里的乡俗,祖父的姐妹称老姑。
除了祖父,老姑是我最亲最敬的人。
老姑已经驾鹤西游,我用我的诚心祝她老人家在仙境幸福。
我这过早失去母爱的小可怜儿,在别的亲戚家屡屡遭受冷落,但在老姑家却不用妄自薄,
过得很踏实,这儿是我童年和少年时的乐园。
我说的在“别的亲戚家”当然包括我的好几个姨家。我娘排行第二。记得上高小时,
从四姨的大门口过,大姨、三姨、舅母都领着孩子(我的表弟表妹)去了,大姨见到了我,就喊住了我。等我进了门,就见四姨逐个分糖块,可单单不给我。我装做看不见,心想:别以为他(她)们都有亲娘,我从小失去了母亲,你就看不起我,等着瞧吧?也不知道我从小那股子志气是怎么悄悄立下的。反正我对那些见客下菜碟的人是从心底里讨厌。也奠定了我对母族亲戚由衷反感的基础。事实上,姨不如姑亲,这是自古以来的说道,实际上姑的血缘关系远远比姨近,那可是一脉相承下来的啊!从小没了亲娘的我,我的远远近近的姑对我确实不错,她们不光看在我祖父和父亲面上,而且主要是可怜我这没娘孩子,我始终觉得就是服期比较远的姑也很亲,比我那几个所谓的亲姨强多了。所以我就有了一个独特的感觉:再远的姑也比所谓的亲姨好得多。尽管我的岁数大了,也有点出息了,年年带了东西去走姨家探望,可我没有多少话说,稍微寒暄几句抬腿走人;可见了那些远远近近的姑们,虽然没有年节拜望,我可是感到由衷的亲近,知心话总也啦不够。当然,我的老姑就更不用说了。
我还不记事的时候,两个亲姑都去世了;老姑姊妹三个,没了两个,我记事的时候,只有二老姑健在。她老人家找了个很远的婆家,走趟娘家可不容易,于是我天天盼着老姑走娘家,一旦老姑来了,就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了,心里暖暖的,如同遇到了大喜事,走起路来连蹦带跳,到处与小朋友们显摆着说:“俺老姑来了,俺老姑来了!”惟恐人家不知道似的。每逢老姑来了,夜里搂着我,让我感受到了母性的温暖,白天她出去串门总带上我,我希望老姑多住几天,当我放学回家,知道老姑回婆家去了,就一个人躲在墙旮旯里暗暗哭泣,然后疯了似的跑到庄后的岭上巴巴地瞧,希望能看到她老人家的身影……
老姑心地善良、乐善好施,有着中国妇女最优秀的品格。她会毫无保留地把爱心撒向贫
者和弱者。
有一次,我走老姑家。老姑对我说:“到你三表姑家玩去,今天是那里的集场(山会)。”三表姑是老姑的小闺女,离老姑家不远,出大门口往东走,有一大片墓地,那时就听说是我们刘氏家族的“老墓田”,我们的村庄就是从那里迁徙出去的,我以前与祖父不止一次来过,祖父虽然不大识字,可他老人家知道的事情真不少,指着那方圆150多亩的墓地说,这是我们的祖坟哪,光“四品黄堂”(知府职务)就五六十个呢!还叫我念碑上的文字,可我那时太小,碑文没有标点,读的半截拉块的。书归正传,三表姑家在村东头住,走过那片墓地不一会儿便到了。中午,先是三表姑夫陪了客人喝酒,然后三表姑和她的独生子吃饭,却把我亮在一边,直到他们吃完,饭桌上一片饭渣菜末,才装腔作势地让我吃,我年龄虽小,但在尝羞蒙辱的经历中,已是老资格。那“不受嗟来之食”的念头终究压不住腹内的饥饿,稍一愣怔,还是端起了碗。刚要动筷子,正巧老姑来了,见此情状老姑拉起我就走,一边气呼呼地看着三表姑一家人,一边叫着我的乳名,“我不是叫你来讨饭的!……”
小时候,我想了不少,这就是我们刘氏家族的老根子所在地吗?怎么这样人情淡薄?老姑夫姓吕,姓吕的就那么几户,属于村里的“少数家族”。老姑嫁到这里几十年,始终未被这里的刁民风气“俘获”,她那热情如火、乐善好施的秉性在那里越发显得珍贵,犹如顽石堆中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
附 :
幼失母恃,祖姑矜悯,铭诸肺腑;虽经自立,但曩日恩恤,焉敢忘之?尝诵史书,睹古人报恩之著;望风涉想,汗颜久矣。内子亦感祖姑德行,深赞清明扫墓之念。惟表叔举家北迁内蒙经年,关山迢递,不得音问,以至迟延。近闻表妹复归原籍,成家于故地,已有过从,使吾祭姑夙愿终于能得偿也。
农历二月十九,清明前一日,值扫墓之期,余略备祭礼,汤浴而往,由表妹导引,直奔村西青冢。喜和风丽日,芳菲匝地;悦春山凝翠,深潭映碧。犹慰祖姑墓侧一榆,枝繁叶茂,迎风飒飒,冥冥中似有灵犀,令吾感慨系之。是夜,辗转难寐,灵感忽至,披衣下床,铺笺疾笔,赋得古诗十二句,谨为《墓祭》。若再岁临穸,当焚之坟前,以慰祖姑之灵。恐年久失记,慎誊于纸,饬子孙知之,勿得自立而忘本,尔其存之!
清明多行人,黑蝶舞纷纷。每忆曩昔事,老姑待我亲。
自从驾鹤去,阴邸不曾临。廿年未偃息,惭愧常涔涔。
曾经萦夙愿,誓不忘其恩。暂辍回故里,专奠祖姑坟。
表妹导我往,尽吾蝼蚁忱。村西集青冢,翼翼极目寻。
绿榆生窀侧,四周皆感春。再岁还祭扫,植松为尊巾。
语缄绪奔腾,踌躇日将曛。盘桓再三叩,聊表重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