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下午，可是阳光已经很难穿透这层厚厚的悬浮物——一座工厂排放出来的烟，粉尘已经覆盖了停在周边的车辆，这里的空气质量着实委屈了周边的植物，仍有一些工人在简陋的防护装备下用生命在作业。

    走道边上那柄消防斧，已经被N+1个人第N+1次幻想过——抡起来削下厂长的半拉脑袋，或者斩断那条充满了未知气体的管道。然而，这柄停留在意淫层面的利斧完全没有着力点去劈开意淫者的精神枷锁，或者说它更愿意放下它的锋利，仅仅去充当一支绞棍，将意淫者的脖颈勒得更紧。

    年轻的工人饱受身体的摧残和心灵的腐蚀，不知道生活的盼头是什么，拿这么点工资，还要买房、买车、结婚、生子。然而他们其中也有人意识到，这些不重要，基于厂区提供的居住条件，要他们回到城市里买一套住房，是极不方便、极不适应的，也没人舍得把自己的爱车停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是的，他们爱自己的物胜过爱自己的命。至于结婚，想太远了，在这个满是大老爷们的地方找对象是一件比活下去还难的事，所以生子就更远了，而且长期处于这个环境下，他们早已不能决定后代是多一个零件或者少一个零件。

    利用货车出入厂房的时间差，一个年轻的叉车司机在走神，手指有节奏的叩击方向盘，时而锁起眉头，他正在努力完成昨天晚上创作的那半首吉他曲。但是在不规律的噪音下，他为一次次被打断而显得烦躁起来。最终放弃了，因为灵感这东西是强求不来的。货车迟迟没有进厂，这份等待再次加剧了他的烦躁，他跳下驾驶室，想去跟一个工友讨论一下昨天买的彩票，但是那个工友因为打麻将赢了小两百而忘记了彩票这个事。

    抬头看看天，一阵不大的风能给他们带来短暂的一片蓝，但是没有一只小鸟愿意为这片蓝做出点缀，哪怕一丁点都没有。

    一位年长的师傅捧着报纸读出某地州官员包养情妇贪污受贿落马的新闻，然后问身边的一个小年轻，这不就是你老家嘛。小年轻接话了，是啊，早知道大学毕业就该回老家考公务员，当个地方官，收点钱，包个情妇，……。

    这些已经不是玩笑话了，这只是年轻的工人们对现在工作不满的宣泄。老师傅识趣的收起报纸，催促大家工间休息结束了该开工了。

    抬头看看天，这次抬头看天只是为了大概猜个时间，因为进入厂区换衣服的时候手机手表都留在了外面，厂房里唯一的一个钟也因为受到周围设备磁场的干扰坏了修修了坏，最后也放弃了。每天只靠班组长口头指挥工间休息，所以大多数人练就了观日知时的技能。

    ……

    打卡机前陆陆续续挤满了人，又陆续散开。

    下班以后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思考人生：

    太多的时候，我们还忍着不死，不是因为生命力太顽强，而是因为命太贱。

    哦，不，这个问题昨天晚上已经思考过了。

    可那又怎样，在自己的小宇宙里，看不看得到，想不想得通，连自己说的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