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人旅行,常这样想。行程却总是三五成群,在一辆车上说些可有可无的话题,还有实际并不十分可笑的笑话。我的眼睛始终盯着窗外,随着车的掠过,窗外的风景也从眼前掠过。有惊艳的一瞥,更多的是平淡无奇的山水房屋,还有大地上慢慢腾挪的人,负重的、劳作的、闲散的、猎奇的,掠过的一瞬,这些人群总像是翻起石头看到的蚁群,忙碌无序,折腾着自己的生计。
看着眼前,心思总会迷茫起来,总会涌起不少与旅行没有丝毫关系的情绪,对于自己要去的地方没有了丝毫的联想和趣味,对于自己离开的地方也没有了一点的念想。抽离了熟知的人群,我走入另一个躲避不开的人群,躲不开的是自己的心思,无论在哪里,都有点彷徨无计。
是去看风景,看文化,看……实际上没有目的,什么都看,什么都可以不看。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片刻,或者小住几日,都全无分别,那里的风景或美或奇,那里的民风或刁或纯,那里的文化或雅或俗,当我离开的时候就都交还给了那个地方,我所能带走的也只有几张相片,甚至那里的一点点情绪也会随着车窗外的风很快地被吹走。
高原的豪迈气象,会瞬间激发内心的豪情,狂喊嘶吼出一些愤懑和郁积,带着喘息慢慢地消化掉。江南的小桥流水,风致柔美,会唤醒心中的安静,突然也会冒出择一城而居的念头。
这一切都会在旅行结束后加倍地为你的现实制造更多的不满,你拥有的是你不想要的那种生活局面,那样的苍白无色,那样的枯燥乏味。但也不是你所旁观过的那种豪迈或者柔美,如果需要,那应该是本来就有的豪迈和柔美。
青海湖,值得一去再去,值得常去,值得反复去。
什么都不做,只在那里呆呆就行。
五月的青海湖,湖风很冷,又硬又冷的风,正好刮去太多的杂念和小郁闷。
在湖边,你会想透自己。
(后面两篇小文是很久前自己第一次去青海湖所写,若干年后重新站在这里,凡俗如我,再无那般情怀。)
梦在青海湖
拿着从青海湖带回来的“青海湖”牌香烟,
烟盒上写着:青海湖____中国最大的咸水湖,盛产裸鲤。距省会西宁市约130公里,
以湖光山色,鸟岛风情闻名遐迩,是高原璀灿夺目的明珠。除了这几句带有介绍和广告性质的东西,对于青海湖,似乎再找不出什么感觉来。但是我分明感到过触动,是青海湖对我的触动,是那短促的几个小时给我的一种触动。对着香烟盒子,
我试图慢慢地重新回到那段疲惫不堪却又情愿去颠簸的旅途。
乘车西去,目的地便是那个曾多次想去而未成行,又无数次听人说好玩的青海湖。车上,年轻人的扑克牌赛打得热情洋溢,谁都不曾想如何才能见到青海湖,都知道车轮会把自己带到那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感觉上是很长的一段路。
渐渐的,远处天地之间出现一条水带,蓝蓝的,
我怀疑自己看到了海市蜃楼的幻影。来过的人说那就是青海湖,我的心动了一下,便没有再放眼过去,因为刚才我还在想青海湖的水是不是也这样蓝,心里有一种淡淡的尴尬。这时,天色灰暗下来
,青藏高原的风吹得力劲且冰冷,薄衣的我不耐这寒风,急匆匆从地住进旅馆,把自己包裹进被子里,
再也不愿出去。我想,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旅游者,如果青海湖有灵, 她肯定不会接纳我这个不虔诚的膜拜者。
第二天,风依旧执着地吹着,坐在车上大家去触摸这湖的边缘。走近去看看青海湖的欲望在这时便急剧地膨胀起来。天有点阴,车过处,一片迷茫的牧场,零星的、成群的羊便象这绿色草海中的点点白帆。车颠簸到一片空地停下来。人们说到鸟岛了,
又说这里只消看上十几分钟就行了。我心里纳闷,奔波一天
,难道就只有这十几分钟的看头?边想边随着人群迎着来自湖面略带点腥咸的风向鸟岛走去。走进鸟岛还没有见到鸟群,我已经有点失望,只见松软的沙地上挤着一圈围观的人,四周是铁丝围成的栏杆,看那群人踮脚引颈的样子,
似乎还不如在公园里围着笼子看人工喂养的鸟。但是, 我的近乎刻薄的失望被鸟群在我眼前展现的景观一瞬间弥补了。生活在西北,
工作在西北的我的思维中第一个信号就是惊奇, 我不曾想到在这离自己并不远的地方竟有这神话一般的湖,这神话一样的鸟群。
我突然明白在旅馆住宿时看到的那张旅游图上是“海上旅游图”而不是“湖上旅游图”,
这分明就是海,一片蓝滢滢象是溶化了一片蓝天在里面的海。沙滩上,成千上万的沙鸥,一片鸟语,悠然踱步者,嬉戏追逐者,翩然翔飞者,
专心觅食者,大有“认得行人惊不起”的大家风范。这海、这鸟,使我蓦然升起一种“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的况味。我想如果只在这里呆上十几分钟,又怎能理解这鸟岛之魂,这神话般的韵味呢?抱着一种遗憾,随着大家又乘车去青海湖的鹭鹚岛。确切的说,鸟岛象一块沙洲,而鹭鹚岛更象一个岛,上面全是苍鹭筑的巢,覆在巢上的苍鹭不是很多,
却都神态悠然。如果说鸟岛的诱惑全在那群鸥鸟, 那么鹭鹚岛则充分展示了青海湖“海”的魅力。
这时,我发现自己想在这里盘桓数日。 在湖边的野餐、奔跑、玩耍更多地是表现一种惊喜,
但若要真正地认识青海湖,读懂青海湖,则必须置身其中,任这咸味的高原的风吹拂,听这鸟们的歌唱,陪她度过白昼,共她守过夜晚,
直到自己心灵能与她全部融合,那才是青海湖真正的知音,才是青海湖真正应敞开胸膛接纳的朝拜者。
我不是,我只能停留两个小时,只做了一个肤浅的旁观者, 便转过身去,乘了车与伙伴们在一片议论声中离她而去。但是,我知道,
当我不能与她长久地交流时,我不会再去打扰她,而当我真正能与她长久交流时,我会义无反顾地奔向她。
心灵之海
第一次日月山,蓝天白云,只觉得高原那苍凉、忧伤的风,拂过飘渺的思绪。
第二次过日月山,人在雾中,扑面的雾气朦胧了天地,却清析了传说。
第一次看青海湖,看的是那溶化了一片蓝天在里面的水。
第二次看青海湖,云里,雾里,雨里,阳光里,我看到的是那蓝色水的灵魂。
在日月山浓浓的雾里,一个传说象一束阳光穿透浓雾一样,在思绪里清析得走出来。
一千三百六十多年前的一个日子,从遥远的吐蕃走来了一支求亲的队伍。走在队前的吐蕃国相禄东赞晃着他智慧的大脑袋,望望身后一长溜的队伍,又看看中土的秀山青水,脸上浮起掩饰不住的笑容。让他来求亲,不仅是因为他申居相位,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充满智慧。因为即使唐帝国的唐太宗礼待外宾,焦虑边关安稳,让他将掌上千金公主嫁到遥远的吐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果然,唐太宗给禄东赞出了两道难题。第一道题是让禄东赞把一群羊的母子分辨出来。这正中禄东赞的下怀,以游牧为生的吐蕃人做到这一点是极为容易的,他把老羊和小羊分别关起来,关了一夜之后,全放出来,那些羊孩子都不顾一切地扑向了自己的羊妈妈。第二道题似乎有点难,唐太宗让禄东赞在一群傧妃仕女中找出文成公主。禄东赞费了点脑子,然后贿以重金,买通了文成公主的贴身仕女,了解到文成公主喜欢擦蜂蜜来护肤,第二天认人时,在文成公主的周围飞舞着几只小蜜蜂,禄东赞又没被难倒。唐太宗一看这种情况,一则满足了大唐帝国的虚荣心,一则吐蕃人也禀赋有超人的智慧,他金口一开,答应了这门婚事。
第二年的一个冬日,没有见过松赞干布却又要嫁给他的文成公主在江夏郡王李道宗的护送下,离开长安,开始了她的远嫁吐蕃的旅程。中土大唐的每一个村落、庭院都沉浸在祥和、团聚的氛围中,新年的鞭炮声尚在稀稀零零地响着。轿中的文成公主只是在手中将父王赠她的日月宝镜摸来摸去,她没有流泪,她要么就不流一滴泪,要么就会尽情地流泪。因为她是一国公主,她代表的是一个国家。然而,首先她应是一个女人,她是女人,她就有女人的情感。当她们来到现在的日月山脚下时,在这唐蕃分界的地方,文成公主使起小性子,她知道,这里将是她最后一次使小性子,所以她尽情地任性。她想从日月宝镜中看到长安的影子,看到家园。当然,什么都没有看到,她一生气,便将镜子摔了,也管这是父王所赐。然后,她泪如雨下,她不想掉一滴眼泪,因为她是女人,她没有忍住便泪如雨下,泪水恣肆奔涌,渐渐会聚,青海的高原上从此便有了这珍珠般璀灿的海____青海湖,那摔碎镜子的地方也就有了一个美丽的名字____日月山。
文成公主的远嫁吐蕃,给吐蕃带去了汉文化,带去了农业技术,给唐朝带来了稳定,边民们获得了暂时的安居乐业。她的远嫁,其政治、文化上的考虑远远大于对文成公主个人幸福的考虑。
尽管文成公主入藏,松赞干布“率其部兵次柏海,亲迎于河源,”尽管松赞干布“得尚大唐公主,为幸实多,”为公主“筑城邑,立栋宇以居处焉,”尽管松赞干布因为文成公主的影响而“自亦释毡裘,袭纨绮,渐慕华风,”但是仍然改变不了文成公主“恶其人赫面”的看法,仍然改变不了她“眼穿东日望尧云,肠断正朝梳汉发”的思乡思亲情结。
与一位从未谋面的异族男子合婚,去一个从未见过的异域定居,远离故土家园,出发了就不能回返,未卜的生活如山间的浓雾一样。一个女人为了一种大的生命意义,舍弃了自身的幸与不幸的顾虑,她流出的眼泪中,除了悲哀和忧伤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壮观和瑰丽。
这湖,这青海湖会聚起来的不只是一个女人的眼泪,它会聚了一个女人的全部心灵。
我很幸运,一进日月山,云里,雾里,雨里,阳光里,青海湖着各种各样斑斓绚丽的华服,在这空旷而古老的草原上,尽情地展示她一个女性的全部魅力和性情,在这高原上,在这一千多年的历史空间里,这种性情是纯本色的。
我想说,抛却一段历史,青海湖是一个女性的心灵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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