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在什川,梨花满天,一群孩子在树上树下玩耍。
看到这些,你也兴奋起来,说你也能爬树,起身就去旁边的树前,抬脚要上去。我赶紧过去拉住你,不敢让你上去,你却固执地要去。
这时突然看见旁边有一个秋千,几个孩子正在欢快的荡着。我拉你过去,给小朋友说让老奶奶荡一会儿行吗?小朋友听话地下来,让出秋千来,我扶你坐好,让你抓紧两边的铁链,站在你的身后,轻轻地往前推,你在秋千上说,荡秋千我也不怕。
梨花满天,你的白发在秋千上摇摇晃晃,也如梨花般耀眼。
到周末,和你一起玩的那些伙伴让你去打牌,你总会说今天不行,我儿子有事情要带我出去玩。叫你去哪个大减价的超市去转悠,你也说今天不行,我儿子有事情要带我出去玩。
周末,你总起得早,如果没有接到我的电话,或者没有看到我。你总会打过来电话,只问,今天你有事吗?我就知道,你是在等我带你一起出去。
让你坐进副驾的位置,车一发动出去,你从不问去哪里。
在太极岛的黄河岸边,我问你,这里你来过吗?你说,好像没有。我说,你已经来过三四次了,你说我都不记得了。在兴隆山后山的小溪旁,拉着你的手在野地里采野花,我问你,这里来过吗?你说,好像来过,这花多漂亮。
我知道,对你来说,只要我和你一起,去哪里都没区别。
电视开始使用有线,使用机顶盒之后,你看电视总会出问题。几乎每天你都会打电话给我,说电视只唱歌却没有图像。我去时,电视里正播放着音乐,画面只停留在音乐播放的画面。用遥控器切换一下音乐和电视,正常的电视画面就出现了。
你总会说,这电视也欺负人,只听你的。
讲多少次,你当时都记住了,隔一两天依然如此。
最后我打开遥控器,剪掉了选台旁边的几个按钮,这样的情况才大大降低了频率。
好几个手机,我给你设好了快捷键,打我们的电话只需压一个键,刚开始记着,过两天就忘了。在一个小本本上歪歪斜斜地记着我们的电话号吗,拨的时候总会多一位或少一位。见面时,你会生气地撅着嘴质问,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我笑着拿你的电话翻开来,十几个拨出电话,没有一个是拨对号的。
或者有时候,你怕手机没电了,总会不时地看一下,每次看总会拨了快捷电话,我的电话就会不停地响,接听的时候却总没有声音。回拨回去,问你,打电话了?你茫茫然说,没有呀!
那年,去额济纳旗,好多朋友。无论去景点,还是去吃饭,一下车,你就会把手交给我,拉着你走。我知道,那里人太多,只有我拉着你的手,你才会安稳。朋友们就说你像小孩一样,无论到哪里,你总会跟在我的身边,不让别人陪。
照相时,几个专门照顾你的朋友,她们竟然教会了你在照相的时候,伸出两个手指做出胜利的姿势。所以那年额济纳旗所有的照片,你都是红色的大衣,背景是金黄的胡杨,你的白发在风中飘动,你笑着举起两个手指。
也是那次,在额济纳旗,在数万人熙熙攘攘的队伍中,竟不期而遇了弟弟。完全没有约定和通气,却和他撞了个面对面。那时我在生弟弟的气,你也在生弟弟的气,当我把弟弟带到你的跟前,你竟然激动地拉着弟弟,用手拍打他的脸。弟弟的电话没电了,你把你的电话给他让他用。朋友们起哄,说老太太就喜欢老小,你笑起来突然有了一些羞涩。
那一年,晚上我和朋友们吃饭,突然你打来电话,说你找不到回家的路。问你在哪,你说不清楚,说在一个不少楼房的小区里,问你旁边有人让别人给我说,旁边应该也没有人,只说你下午就转出去却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正说着,你那边电话好像没电了,无法再通话。
我急了,和朋友不再吃饭,分了好几拨去找你,我告诉朋友,一条街一条街地仔细找。从盘旋路开始,一直到鱼池口,这一段范围里的所有的小区都让朋友去角角落落地找。好久,一个朋友打电话说找到了,在兰大医学院的门口,你疲惫地走在街边。我赶过去,陪你回来到我们吃饭的地方,看着你走路急还摔倒了,身上好多土,脸上也好多土,要了一盆水给你擦洗干净,看着你吃饭。
朋友说,从来没见过我这么急过。
这以后,始终提醒你不要一个人出去转悠,又怕你有时候自己出去,给你装上我的名片,告诉你如果再找不到家,就找旁边的人或者警察给我打电话。果然,后来又有两次,你觉得走的对,却又走迷了,还好记得让警察给我打电话。
晚年的你,除了那些抚恤金,你没有收入,平时我们给的零花钱就是你的经济来源。而这些钱完全够你比较随意地去吃想吃的,喝想喝的,穿想穿的。
想让你花钱,钱到了你的手中就全部被存起来,只留很少的一点在身上。买东西也是只挑那些打折便宜的,怎么说,怎么讲道理都没用。后来就少给你钱,多给你买东西,就是买来的东西,如果贵一些的,你也总不舍得吃或者用。好一点的衣服,也不舍得平日穿起来,压在柜子里,那么多的衣服,平时却只见你穿那几件洗的泛白的旧衣服。只在带你出去吃饭,或者有我的朋友在场的活动,你才穿上你最喜欢的衣服。
那次,你说要买一只收音机,让我陪你去,我开玩笑说你又不舍得花钱,你说这次我自己花钱买个好点的收音机,我说那好,看你花钱。领着你转悠了半天,超过一百的你觉得太贵,我说直接买给你你又拦着,最后选了一个六十多块钱的收音机,我没有抢着付钱,看你付了钱。付了钱后你的情绪就高涨了起来,我乘机劝说你花钱其实也是种享受,你频频点头,但是过了这天,你依然故我。
刚上市的水果,如果不是我买给你吃,你不会去买,嫌贵,但是往往你也说看着了会有点嘴馋。
你就这样苛刻着自己,却在离去的时候留下了一笔不算少的钱给你的儿女。
若有两三天没有见到我,没有电话打来,我下班出办公楼的门口,你肯定会站在那儿。目光在人群中搜来扫去,我知道,那是在人群中找我。当我站在你的面前,你会突然伸出手抓住我,不说话,却让我的心涩涩地抽动。
要么,你会站在我的车边,用手掌抹擦上面的尘迹。我出现在你的身边,你会说,车都脏成这样了,找时间去洗洗。
有时候,去你住的小楼,我会远远低看见你一个人坐在门前的巨大核桃树下,那背影落寞而孤独。那背影常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牵扯出我心底的疼来。
龙应台的《目送》写的冷静而深情。
我也知道,母亲于我,这一世的缘分,就是一次次迎来我的人,又一次次目送我的背影渐渐远去。我于母亲,还有父亲,最后的缘份就是目送他们化为一缕清烟,升到天际。
那年清明,带你在沙坡头玩沙子;那年夏天,带你去青海看北山;每年夏天,带你去青城看荷花......
人间四月芳菲天,最是清明断人肠。
妈妈,你和爸爸在天堂可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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