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80岁了。明年春节,要做大寿,好好热闹一下。
个把月去楠溪江一次,为的就是去看外公外婆。我家在楠溪江的两座“庄园”(呵呵,本来想写“房子”的,突然想到,温州某报社一个同行,曾吹嘘自己在楠溪江有几十亩的庄园——人家有“庄园”,我也就“庄园”一下罢),早已人去楼空,已经成为偶尔在记忆中浮现的废都了。
我一周岁的时候,就被抱去外婆家抚养了。别人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我觉得,有时候,妈妈不如外婆好。
到13岁读初中的时候,我才离开外婆家。不过是去外地读书,没有回到自己的家里。没办法,小时候太聪明,考初中时成绩考得太好了,被区中学重点班录取了,不能在乡里的破中学混日子。周末从学校回去,我还是去外婆家的。
小时候被抱养在外,最大好处,就是有两个家。
家外有家,对于男人,小时候就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了,不知道长大结婚了,这种优待是否会被老婆剥夺得体无全肤,外加若干顿粉拳伺候?
想来怕怕。
人还是年轻的时候好,虽然口袋里没钱,却总也没有烦恼。
外公是个老顽童。跟他认识差不多30年了,从来就没见他改变过。
我读小学的时候,其实到现在也一样,懒得很。外公总是忽悠我跟他上山,美其名曰“劳动”,其实是,当时他一个50多岁的小老头,还是怕寂寞,叫我陪他一起玩。
只要我跟他上山,在他的视线内,他忙他的劳动,我玩我的。只要我不去杀人放火,外公总是很慈祥地看着我。甚至我去偷人家地里的玉米棒,他也总是嘴上说说,从来没对我动用过家法。
不过我弟弟和表弟们,却没有享受到我这样的优待。现在兄弟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总不忘互相数一下,小时候谁谁,惹火外公的时候,挨过多少竹条。
而且很搞笑的是,外公每次打他们之前,总是问他们:“生筝(竹子的节)的‘粉干’要不要?”表弟们以为有“炒粉干”吃,马上就说“要要要!”果真,外公的竹条就抽到他们脚上去了,一个个逃得飞快。
那时候,《恐龙特急可赛号》动画片放得正火。每天下午,我就躲在隔壁家看电视,任是外公扯破天地吼叫我的名字,也是装作没听见的。后来不知外公怎么地就知道了,每次把我从隔壁找出来,就呵呵说:“到山上去噢?”没办法,只好又被他忽悠到山上玩去了。
前段时间,外婆从楼梯上摔下来,撞伤了后背。从老家到县城,她的一个亲戚领她到医院,花了15块钱,给她买了个膏药,就以为万事大吉了。外婆怕花钱,也就贴了个狗屁膏药回去了。
我知道了,忙领上老婆、孩子,去看望外婆外公,忽悠外婆第二天到瓯北检查一下。后来,二姨妈带外婆去看了一下,开了一些药回去。
某天夜里1点多,外婆呕吐之后,突然不省人事。外公守护着外婆,连电话都不知道给我们打一个,就一直哭着,说:“你醒醒啊,我离不开你呐……”而电话机,就在床头。
外公一直哭到上午9点多,直到隔壁的表舅舅回老家,才发现,忙打了电话,叫我们去接外婆到医院。
CT过后,医生说,外婆的一条脑血管有点阻塞,不过不是很严重。第一天,两小瓶盐水,外婆躺着打了差不多6个小时。
在陪外婆打盐水的时候,我打了个电话给外公,问:“你就知道哭,怎么连电话都不知道打给我们啊?”说是打电话,由于怕外公听不见,其实我得对着手机吼才行。往来医院的人,都好奇地看着我,心里一定在想,晕啊,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打电话用得着这样歇斯底里吗?
听说外婆没什么事,电话那头,外公呵呵、呵呵地笑着。
又被他打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