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色旧时同 情味中年别

             ——评《博客与偷窥》

    丁时照（深圳报业集团副总编辑、高级记者 深圳商报总编辑）

   《博客与偷窥》是由吴超的62篇性灵文章结集而成，分为生存感悟、往事回眸、谈性说爱、书里书外四辑，这四个主题虽说是寻常所见，但能像吴超一样写得这般摇曳生姿的，委实少见。            http://s9/mw690/001lCfabty6GOpbC2ms58&690

    吴超和我是同龄人，都快摸高五十了。人到了这个年纪，对数字开始敏感起来，对岁月也由爱而恨、由恨转怕。有次，一个年轻记者写的稿件里有句话：他是一位50岁的老人……看了之后字字心惊，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在你们这帮小屁孩眼里是个啥嘛？真真是让人羞愧难平，不由地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用气得发抖的手指着稿件，哆嗦着要求编辑删掉这句话。编辑疑惑地看着我说：“50岁不是老人吗？”一句话差点让人一口气上不来，末了，只能幽幽地说：“你们也太尊老了”。

   事后一想，不能怪年轻的编辑记者，他们也就二十四五岁，他们的父母也就是我们这个年纪。年轻人如日出之阳，岁月青葱，溪水清浅。老年人晚霞满天，岁月静好，汪洋大海。身处中间地带的人如你我，和老人比不算老，和年轻人比不年轻，有些经历可供回忆，好多事情力不从心，不老不小不尴不尬，最是仓皇变老日，最怕被人当老人。

   吴超也有被人喊做“爷爷”的经历，这个四十来岁的“爷爷”当时哈哈一笑说：“喊爷爷，我就赚到了！”这种表面上的假自嘲无法阻挡内心里的真嘀咕：“我真的有那么老么？”我比他惨多了，我被人叫“爷爷”的年纪在三十多岁，整整提前了一个年代。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愁似春江水流东，所以非常认同吴超说的一句话：“小孩子看人还是没经验。”

   已经到了胡子多于头发的年纪，日头过午，天地玄黄，我们已经没有权力说青春，非要强说，就是回忆。读着吴超从小到大的成长记忆，感觉非常亲切。他的那些经历，譬如抓鱼偷瓜，逃课打架，小时的手足情，老屋门口的树木，过独木桥考上大学等，与我出奇地相似。“现如今，草木零落，美人迟暮，不少同学已经面目全非了。时光年轮碾过，在当年青苹果红苹果似的脸蛋上挖下浅沟深渠。”吴超的感叹就是我们这代人的感叹，岁月是把杀猪刀，伤在脑门的，留下抬头纹；伤在眉头的，留下川字纹；伤在眼角的，留下鱼尾纹；伤在嘴角的，留下八字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岁月不仁，我们猪狗不如。

   英国哲学家罗素，将人生比作河流。起初，是涓涓小溪，随着河水积聚，波涛汹涌，激流澎湃，呼啸着冲出山谷。河面越来越宽，最后溶入大海。我们拿的都是单程票，奔流到海不复回，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也有逆袭成功的，自然界中，大马哈鱼能从海里百折不挠游回原点；人类社会，把锈迹斑斑的岁月打磨得油光锃亮的，是回忆的文字。所以，写作者就是人中的大马哈鱼，自性天真，或者恋恋不舍那些陈谷子烂芝麻，是马大哈。

   木心在他的诗歌《从前慢》里说：从前日色很慢，车，马，邮件都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我们大家都知道，现在的光阴很快，说话，做事，走路都很快，快到一生不够爱一个人。在这个折旧超快的年代，我拿出崭新的东西送给你，你看到的却是锈迹斑斑。在写作泛化的时代，写作没有了烛照人心的光芒，只是在写作者笔尖恋恋不舍的萤火虫。在人人都能面对世界发言的当下，你说得如此大声，我却什么都听不见。

   青春是一场远行，回不去了；青春是一场相逢，忘不掉了；青春是一场伤痛，来不及了——致青春其实是致自己的感觉，吴超把那份生命中觉醒的时光涂抹得富有亮色，活色生香。对于青春，一百个人有一百个以上的感觉，我不迷信青春，更不美化青春。青春对我而言，是饥寒交迫，是夜里盼着天亮，是天亮盼着天黑，是盼着时光飞逝的急不可耐，是盼着快快成人的不管不顾。南宋著名词人刘克庄在《生查子·元夕戏陈敬叟》里说道：“物色旧时同，情味中年别”，不变的可能是生活，变化的应该是个体的体验。因此，佛说不同法，为度不同人。

   吴超1982年就读北京商学院，我有一个睡在同一个床铺上的高中的同学，他考上了北京商学院，我则去上海念书。毕业后，我的同学到上海工作，我则到武汉，后来到了深圳。没想到，毕业于北京商学院的吴超和我做了同事。我们这一代人，曾经被人误会为老人，今后，这样的误会再也不会发生了，发生的都是真实的，真的要做爷爷啦。虽然，做老子是老子说了算，做爷爷老子说了不算，但也就是个时间问题，孙子会让你升级到真正的老年。

   金韵蓉在《谁能写出玫瑰的味道》里说，什么是年轻的心？不是在70岁时仍然拒绝老去，而是在年轻的时候，有年轻的新鲜和热情，在年华老去的时候，也能坦然地接受渐密的鱼尾纹、松弛的肌肤，并有着当得起这年纪、配得起这岁月的气度和丰富，这就是“优雅地老去”。唉！算了吧！这样的优雅留给老娘们，我们老爷们要粗糙得多，老就老吧，年华老去终于让爷们明白一个事实：流年似水货，光阴似箭（贱）人。

                                      （原载深圳晚报2014.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