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山乡女人》自序
(2023-05-09 15:55:17)
长篇小说《山乡女人》自序
人的一生总是有许多记忆，但儿时的记忆却最长久、最深刻，它有时甚至会让你刻骨铭心。无论你多大年纪，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无论你处于何种境况，它都会时时跳出来，触动你心上最柔软的地方，给你无尽的温馨。
我生长在西南的一个山村，十八岁求学时便离开了。后来我工作的小城离老家不远，虽然能时时收到老家传来的信息，但我与山村的生产和生活却从此算是基本隔绝了。可那人生起步的十八年生活痕迹，却浓浓融进了我的血液里，深深印在了脑海中，成了我此生一笔深厚的财富。后来，我总会常常回想起这段时光。那山村生态的日子、淳朴的民风以及慈祥的长辈与和善的邻居，给了我无穷的慰籍，让我在喧嚣的城市中有了生存的底气，更使我得以保持了生命的底色和生活的亮色。
那时，我的家是一个大院落，有七八个小家庭，住着祖父、祖母、几个伯伯、伯娘以及二三十个堂兄弟姊妹。虽有些油盐柴米的磕跘和瓶瓶罐罐的碰撞，但因有祖父祖母在，大家都有着“家”的认同和归属感，许多矛盾和不愉快都能在这大格局下得以化解。所以，我在这段时光里收获的多是快乐和友爱，学到的是谦让和理解。我外婆家和我的老家不远，只隔了一个垭口，也是一个大院落，也住着亲舅堂舅等八九家人。在那儿表兄弟表姊妹也是一大群，这也是我最爱去的地方。作为那里的“客人”，在那儿我能享受到了客人应得的宠爱和优越，和一群同龄表兄弟姊妹疯玩也是最大的快乐，更留下了许多难忘的趣事。
生产队大集体出工干活也是我记忆很深的事。稍大些的时候，我自然也利用暑假到生产队出工混工分，许多大集体劳作的场面至今还历历在目。大家结队出工、共同劳作、结队收工回家这样的形式就很壮观。生产队的社员们虽然还较为贫穷，但大家勤劳善良、和睦谦让、踏实坚韧、诙谐乐观，再难的日子也没有能压驼他们的腰身。和他们的相处，铸造了我人生起步的第一块基石。
那时山乡的人们，日子过得都不容易，而山乡女人的日子就更难。虽然已是新社会，她们不再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禁锢了，但肩上的担子却更重了。因为她们能够“迈二门出大门”了，那就得分担家外的一部分，所以，她们不但继承了以前主内的职责，还增加了主外的事务，不但继续承担着相夫教子、伺候公婆的重担，还得具备起参与社会事务的能力。妇女形式上是解放了、平等了，但并不意味着就真正解脱了桎梏，实际上她们也很难和男性平等。乡村根子上还是男权的社会，甚至女性自己在思想上和骨子里也没有认可或认同这解放与平等。男尊女卑的意识，还在人们的头脑里根深蒂固地存在着，因而女人们的日子就过得更加艰难。但她们毕竟是新社会的女性，与旧时代的女人到底有了许多不同，——生活中遇到挤压时，她们也不会再选择逆来顺受了，她们会挣扎、会反抗，会向命运抗争，并试图逐渐把控自己的命运。生活的酸甜苦辣怎么也掩盖不了她们的善良、包容、坚韧和不屈的品性，就像山里野花椒的花一样，即使枝再密刺再多，这些小小的花朵也要展现出自己独特的清香和别样的风韵。她们正是山乡的一抹耀眼的亮色，是我这小说着笔的主调。
光阴荏苒、时过境迁，老家是早已回不去了。我的祖父祖母走了、外公外婆走了，父亲母亲走了，伯伯伯娘们也走了；老家因修建湿地公园拆迁，房子沉入了湖底，兄弟姊妹们和社员邻居全都云散四方。“家”，这个作为人生归宿的地方，如今连凭吊的去处都失去了。大集体也早就因土地联产承包而解散，成了历史的记忆。
如今我已是两鬓斑白、人生过半，但先前的那些时光总如电影似的一幕幕回放到眼前来，那些人、那些事总还在身边盘桓。很久以来，我就想记录下这段回不去的时光和那些找不回的人和事，总苦于杂事缠身而未果。最近两年杂事少了些，我才拿起笔，开始在记忆的深处翻挖寻找这些痕迹。
我爱看《红楼梦》，钦佩于它记录生活琐事的本领，我爱看《儒林外史》，惊叹于它入木三分的笔力、欣赏它“虽云长篇，颇同短制”的结构。因是第一次写这种长篇的东西，自知笔力有限，故而借鉴《红楼梦》和《儒林外史》手法的地方颇多。我不惜用我笨拙的笔，尽量如实将乡村几十年的人和事啰啰嗦嗦的记录下来，除了给自己回忆时翻着方便外，还希冀给经过那段岁月的人以挂一漏万的回忆，或给喜爱那段岁月的人及研究者以一二的线索，倘若能如此，也是使我欣喜的。
2023年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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