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与西方（五）

一朋友大学教授，专爱西洋美酒，每每喝到兴处便开始鄙夷我中华饮酒，曰：粗鄙。

其实我是心领神会他所说的粗鄙，但凡行走江湖混过官场的人，都了解酒宴上划拳八卦黄段子的粗鄙所在，即使是亲朋好友的聚会，也大都是吵吵嚷嚷感情深一口闷，稍微风雅一点的也不过是借着酒劲聊聊电影戏剧。

好吧，借着点酒劲我也梦回从前了。古人除了自己小酌，朋友约酒必是吟诗作赋，喝到兴处走笔泼墨。说俗点你不会作诗都不好意思喝酒，喝酒是为了作诗，作诗是为了给酒助兴，诗意与酒兴促肉身凡胎在世俗生活中达到一个欲神欲仙的状态，从今天角度讲能够让艺术与世俗生活如此完美又通俗地结合在一起，真是这个民族活出的一个境界。外国留洋的教授说中国酒文化粗鄙，我想古人喝酒最粗鄙的就是薛蟠了，即使是薛蟠喝酒也要行酒令，按规矩作几句打油诗，即使那几句俗不可耐的歪诗也要符合主题排律限韵。这才是我们久违的遥远的真正的属于我们的酒文化。

曾几何时，我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觥筹交错间除了相互虚伪的粉饰便是自我逃避的糜烂，我倒是请教了一下这位西洋教授，是谁打开国门教中国人吸鸦片喝洋酒穿洋装的，如果你们不来我们是不是还在喝酒作诗过着桃花源般的田园生活。洋酒的精致又在哪里呢，把几种带色的酒兑在一起能分出层就特么叫精致了么，给那些酒起点鸡尾的名字编点谁都不信的故事就叫高级了么。

洋人喝酒是解乏的，中国人喝酒是怡情的，洋人喝酒跳迪斯科，中国人喝酒吟诗作赋，为洋酒背书的是制作工艺，为中国酒背书的是诗歌境界，这才是区别，这才是粗鄙与精致。

劣币驱逐良币，现代中国人的生活变得越来越粗陋不堪，你手里拿的手机再万能，你喝的拉菲价再高，你那喝酒的程序再复杂再事儿逼，也掩饰不了现代生活的粗陋。注意是现代人的粗陋而不仅仅是中国人的粗陋。

苏东坡有诗在喉，缺一杯浊酒在手，等不及衙役取来筛酒的漏，便取下官帽筛酒一杯，与友人唱和：……且餐山色饮湖光……不知明日为谁黄。用帽子过滤带渣滓的酒粗鄙吗，东坡随口吟出的诗精致吗，想餐的山色想饮的湖光还在吗，明日那精致的生活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