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发生在1986年.我正读高一，比我大三岁的哥哥刚从技校毕业，在矿山当工人。

     有一天，放学回家，发现我家简陋的客厅里坐着一位显贵的客人，是被爸爸奉若神明的张伯。

     张伯过去曾是采煤队的队长，张伯的爱人是矿卫生所的医生，而我的爸爸只是一名普通工人，仅仅因为跟张伯是同乡，他在工作上就给爸爸提供很多便利，张伯的爱人待爸爸也很好，爸爸找她去看病，开假条，她总是笑脸相迎，有求必应。

     前几年，张伯辞掉公职，承包了一家商场，几年后商场的生意蒸蒸日上，张伯又让爱人辞职，开了一家私人诊所，生意也很火暴，就这样，在80年代中期，在很多人还死抱着铁饭碗不放的时候，张伯凭借过人的胆识和魄力，迅速发家致富，成为小城中令人瞩目的富豪。

     张伯发了财之后，并没有忘记爸爸这个穷朋友，时不时地请爸爸喝顿酒，逢年过节，也一如既往地让他儿子拎了糕点来拜年。 所以，爸爸常说，张伯够朋友，讲义气，是他命中的“贵人”。

    现在，这位贵人屈尊坐在我家客厅里，他的脚边放着一篓红艳艳的苹果,还有两盒包装精美的点心，爸爸正诚惶诚恐地陪他说话。 我跟张伯打过招呼就躲进小房间做作业。

    过一会儿，张伯要走，爸爸招呼我们出来送客，我听张伯对爸爸说：“老弟，这件事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帮哥哥这个忙。”

    爸爸则把胸脯拍得山响，豪爽地说：“没问题，我那小子就听我的话，包在我身上。”

    晚上，哥哥下班回来，爸爸迫不及待地问他：“你上个月在舞厅里有没有碰见过张宁？”

    张宁是张伯的大儿子，在张伯承包的商场里当业务经理。他结婚多年，儿子都已经5岁了。

    哥哥说：“经常碰见，怎么了？”

    爸爸眉飞色舞地说：“那就对了，你可赶上好事了，你张伯说，张宁眼下正闹离婚，但媳妇硬拖着不肯，前一阵子还带着她弟弟冲进舞厅把张宁打成重伤，现在张宁以无辜被媳妇打成重伤，感情破裂为由向法院提出离婚请求，很多人都说张宁被打的那天，你也在舞厅，所以，张伯想请你当证人。证词他都请人写好了，你只要在法庭上照着说一遍就行，张伯还说法院的人他早就打点好了，作证只是走个过场，判离之后，张伯会给你1000块钱，钱是小事，主要是平常你张伯人不错，对咱全家又这么情深意重的，好不容易有个报答他的机会，你可一定要尽力呀。”

哥哥说：“证词呢？我看一下。”

    把爸爸递过来的证词仔细地看过一遍之后，哥哥的脸色都变了，他气呼呼说：“完全是颠倒黑白嘛。张宁是有名的花花公子，谁不知道，那一天在舞厅，我亲眼看到，他搂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旁若无人地亲热，他媳妇冲过来质问他，他劈面就打了她一巴掌，他小舅子恰好也在，看不过去，就冲过来给了他一拳，拉着他姐姐走了，可这证词上说，那天是我陪张宁去舞厅的，张宁在跟一个不认识的女子跳舞，她媳妇带人冲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张宁打成重伤，这不是让我睁着眼睛说瞎话吗？明明是他自己花心，想甩掉老婆，还要捏造谎言让她媳妇承担恶名，这个证我不能做。”

    爸爸瞪着眼睛说：“你管他谁黑谁白的，你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百来块钱，现在只要把这套词照着说一遍就白得1000元，又还了张伯的人情，这种美事到哪里去找？何况张伯说过，该打点儿的他早都打点好了，你大胆作证，一点麻烦都没有，你怕什么？”

    哥哥说：“做人总要讲良心吧，我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爸爸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暴跳如雷地说：“良心值几个钱，这个证你不做也得做，下周二上午，我陪你出庭，你要不给我这个面子，从此，我就没有你这种不知好歹的儿子。你也别喊我爹，”.然后，爸爸用力地摔门出去了。

    在爸爸和哥哥争吵的时候，我跟妈妈站在一旁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现在，爸爸愤然离家，哥哥愁眉苦脸地坐在沙发上发呆。 我跟哥哥的感情一向都很好，就蹲在他身边小声地问：“哥，你打算怎么办呢？”

    哥哥不耐烦地摆摆手说：“我心里很乱，你就别来烦我了。”

    那几天，父亲一见到哥哥就摔锅打碗，冷言冷语地给他加压，哥哥只是沉默以对，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转眼到了星期一，过完这一天就是哥哥出庭作证的日子，中午我放学回家，发现家中空无一人，邻居大妈跑来告诉我，说我哥哥摔伤了，人已经住进了医院。

    我边哭边心急如焚地往医院跑。

    到了病房，看到哥哥穿着病号服，右腿打了厚厚的石膏躺在病床上。

    妈妈正忙着照顾他。

    看到我，妈妈埋怨说：“你看你哥，这么大人了，骑车也不知道小心一点儿，下夜班的时候，愣是撞到了一块大石头上，幸亏他们班上的人及时把他送来医院，动了手术，医生说，要完全康复需要两三个月呢。”

    我说：“爸爸呢？”

    妈妈说：“他张罗着帮你哥办好住院手续，看看没什么大事，就去你张伯家了，他说要向张伯陪罪，顺便告诉他赶快再找个证人，以免误了大事。”

    妈妈要赶回去煮饭，交代我在病房里照看哥哥，。

    等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俩个人的时候，我心念一闪，突然问哥哥：“为了不去作证，你故意把自己摔成这样，对不对？”

    哥哥一脸意外地看着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真聪明，这些年的书没有白读。”

    我说：“你怎么能把自己摔得这么重呢？”

    哥哥苦笑了一下，说：“我也不想啊！我最初的打算是这几天到朋友家躲着，让老爸找不到我，可那样肯定会伤了他的心，也会得罪张伯，后来我就想到了这个笨办法，我也想摔轻一点，躺个两三天就行了，可轻轻撞了几次，总是毫发无伤的，后来，我一横心，闭上眼睛，死命地骑车往那块大石头上一撞，结果就这样了。”

     我抚摩着哥哥受伤的大腿，眼泪刷刷地掉了下来。

     哥哥说：“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我这一摔，既顾全了爸爸对张伯的情谊，又没有出卖自己的良心，还没有把自己摔成残废和傻子，多值呀！不过，你可一定要帮我保密，咬定这是一次意外才行，否则，我的苦心就白费了。”

     我一边拼命点头一边大颗大颗地掉眼泪，哥哥边帮我擦泪边说：“怎么变成林黛玉了，眼泪这么多。”

     尽管哥哥用“苦肉计”躲过了出庭作证这一关，张宁还是顺利地拿到了离婚判决书。在哥哥腿伤痊愈重新回到矿上上班时，张宁又举行了一场轰动小城的豪华婚礼，新娘正是哥哥在舞厅见过的那位年轻貌美的佳人。

    我忍不住揶揄哥哥说：“看来，你的证词实在是无关紧要的，可你为了它却吃了这么多苦，值吗？”

    哥哥淡淡地说：“证词不重要，可良心比什么都重要，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出卖自己的良心。”

说明:本文纯属虚构,使用第一人称只是为了叙事的方便,请勿对号入座,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