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侮辱的与被损害的

“ 虚心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

温柔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承受地土。

饥渴慕义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饱足。

怜恤人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蒙怜恤。

清心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见神。

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称为神的儿子。

为义受逼迫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马太福音》

季节从初秋跨到了隆冬。月光不分顔色，只是淡淡的描绘出地形的轮廓。它把大地盖得灰蒙蒙的，窒息生命长达一夜之久。在这个像是用铅铸出来的世界里，除了有时像个幽灵般落到四处分叉的树枝上的风以外，只有一个细长的影子在移动。它踏着紧凑节奏的碎步，并不有序，不时踉跄一下，在地面上划出一个虚惊，折叠起来的影子马上发出了短促低声的小小惊呼，随即又恢复成细长，继续在幕布下急促前行，游过坑洼不平的地方时，它微微变幻出不规则的几何形状，衍生出圆润美丽的奇妙曲线。

在林顿恶狠狠地警告她将被尽快嫁出去后，走投无路的梵内莎作出了这个或许能扭转她一生的决定。她换上了朴素的墨蓝色衣服，确认懒散的看守被睡神带走后，深更半夜从庄园偷偷溜了出来。她要奔向那个戴着金轮的耀眼天使，离开只有痛苦的炼狱。

此刻，弗吉尼亚就是一颗珍贵的夜明珠，引导着她，给她光明和勇气，即使在暗夜中这份光芒稍显微弱，也足够她渡过这条漆黑寂静的死亡之河。河的对岸有着等待她的美丽天使，正展开被光晕包围着的洁白双翼。她似乎看到了弗吉尼亚微笑着以温柔的拥抱来迎接这只虚弱疲惫的小羔羊。可凛冽的寒风无不尽职地提醒着这只可怜小绵羊，离弗吉尼亚小姐的住所至少还有一大半的路程。置身于黑暗中，恐惧的情绪在她心中蛇行蔓延，像藤蔓似的爬满她全身，慢慢缠绕，收紧。她瑟缩地加快了脚步，像陷入沼泽的小动物般惊慌。

可命运女神似乎不愿眷顾这个出走的可怜小女孩，她犯了错误，并且得不到原谅。在她埋头赶路时，对面出现了一个歪歪斜斜的硕大影子，在青灰色的土地上压出月光的碎片。细长的影子像受了惊吓的小羔羊一下愣在了原地，大影子也注意到了这个小黑点，停顿一下发出了模糊的抽气声，它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因为这块油画布上丑陋的污渍正像个智障者般吃吃地笑着，腐烂粗哑的声音从鼻腔里直接过渡于空气中。

小黑点惊恐起来，意识到危险的它快速移动，不幸的是那块污渍像上了发条的机械癞蛤蟆，迅速接近了惶恐的小黑点。被粗暴践踏的尘土飞扬起来，四散奔逃。小黑点很快被强制融入了污渍的包围圈，两个黑影重叠成一个嶙峋地脊背长刺的畸形怪物。

梵内莎被按倒在地，她惊恐地几近失声，只瞪大着一双空洞的琥珀色眼睛。一股恶臭的浓重酒气喷在她脸上，像陈腐的尸体散发着毒气。两排黑黄的牙齿间蹦出了露骨的低俗词汇，随着长满绒毛的粗大手掌的粗暴摸索，她陷入野兽的欺凌。黑黄残缺的牙齿不断地分开、重合，身上的衣物被不断地撕开……“不要——”她挣扎着试图躲避突如其来的蹂躏，突然爆发出的一声凄厉嘶吼击碎了星辰，它们化成雪花，纷纷落下。

再次被粗糙不堪的手掌按下，泪流满面的梵内莎凄厉地哀求，“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她止不住身体的颤抖和泪水的奔涌。

“宝贝儿，我当然不会伤害你，我会好好疼爱你的～啊～哈哈哈～”如同腐臭的蜥蜴扭曲着干枯的布满沟壑的丑陋外皮，他再次把少女挣扎的双手重重按住，“不要乱动！乖乖地让我好好享受下，小妞！……”蜥蜴阴笑了一下，得意地看着被禁锢的少女。湿润的琥珀般的双瞳，深棕色的线条优美的卷曲长发，以及暴露在寒冷空气中的紧绷的肌肤，像洁白的水仙花般朦胧着一层如纱的光泽。

“撕碎她，撕碎精灵的薄翼！撕碎她！”荒野的邪恶鬼魂出现在周围，旋转着漂浮在空中，讥笑鼓动这头被酒精控制的畸形蜥蜴。他喘着粗气，发出像被掐住咽喉般的笑声，加大了撕扯衣服的力量。兄妹乱伦的一幕又闪现在梵内莎眼前，胃液剧烈地翻滚起来。

“不！不要！…………救命！弗吉尼亚小姐！救救我！救救我！……”惊恐的少女哭泣着凄厉尖叫，呼唤着保护者的名字，用力的挣扎。这给施暴的蜥蜴带来了很大麻烦，他恼火地向少女吼叫恐嚇：“没有人会来救你！！乖乖的不要乱动！不然杀了你！！”

“没有人会来救你！”……这句话利箭般割破她的耳膜，扎入眼睛，直刺心脏。她的表情变得异样，慢慢停止了无谓的挣扎，安静地直直盯着眼前那些幽魂。“没有人会来救你！没有人会来救你！哈哈哈哈……”荒野的鬼魅旋转着包围过来，它们手舞足蹈，尖声嘲笑无力的被侵犯的少女，她的恐惧和眼泪就是它们生存的食粮。“哈哈哈！没有人会来救你！没有人会来救你！！”它们发出刺耳的嚎叫，哭泣般地讥笑着，拍着只剩白骨的手，扭着被折断的脖子，雀跃地将少女抬上流着黑色鲜血的祭坛。

“哈哈哈～没有人会来救你！没有人会来救你！哈哈哈哈～没有人会来救你！没有人会来救你！哈哈哈哈没有人会来救你！没有人会来救你！没有人会来救你！没有人会来救你！…………哈哈哈哈…死去吧！死去吧！死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声音越来越嘈杂，慢慢演变成无数愤怒的诅咒声，如猛烈翻飞的巨大海浪，疯狂咆哮；像地面断裂般轰隆，发出颤栗巨响；似飓风激烈奔腾，铺天盖席卷而来，耳膜胀痛得几乎要炸裂，她丧失了听觉，整个脑海被湮没在一片汹涌嘈杂的狠毒咒骂声中，在以为会被它们吞噬时，刹那间，一切又嘎然而止，鬼魅和声音瞬间在她眼前一起消失，整个世界在一片死寂中凝固。

此时，施暴的蜥蜴突然停止了动作，两眼发直瞪着满脸泪痕却异常安静的少女，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球像要脱离眼眶的束缚，他看到这个少女的脸上居然挂着一丝鬼魅般的纯洁微笑，她琥珀色的眼睛正视他，然后，他在这双眼睛中看到了地狱的大门，凶恶的双头犬正对着他狂吠。蜥蜴张大了嘴巴，但死神没有给他发出声音的时间就收走了他鄙俗丑陋的魂魄，他向后轰然倒塌，月光下，闪耀着宝石光泽的美丽匕首直直地插在他胸口，黑色的血迹宣告了他的猝死。不久后，他将成为一具散发着恶臭的尸体，一如他的生前，与其它不知名的尸体一起被胡乱埋葬在“垃圾”掩埋场，仅此而已。

“没有人能救我，所以只能自己来拯救……”少女梦呓般不断重复着，月光照不进她那空洞的眼睛。把匕首从腥臭的尸体上拔了下来，她慢慢地走向了来时的路。

黑夜目睹了这一切，在月光和雪花的修饰下，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