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远方
很多时候我有着这样的梦境,从喧嚣着繁忙着的街道中奔跑出来,一直到达城市的边缘。在灰暗的天空下,目光随行驶在公路上的汽车渐行渐远,最终隐没于地平线之下,于是心中怅然若失。
在看上去似乎是荒废了的田地里,耳边会有不确定的声响,有时我会以为那是耳鸣。傍晚的时候,有飞鸟成群掠过,铺天盖地,天色骤然变暗,就像是遗篇乌云遮挡住了阳光,整个天空一片阴郁。
那是像塞林格一样的有着悬崖的青灰色麦田,从那里望向来路,城市里的灯光明暗不定,于是我意识到白天已经消融在夕阳之中,取而代之的是夜色里一张张仓皇的面孔带着强压住的疲倦。
然而毕竟只是梦境,尽管它在我生命里反复无常,我还是每天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看着身边的人来回奔波。我说我喜欢游荡。
城市里有很多街道,它们纵横交错,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网住了其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每个人。他们每天走在网上,并不担心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
或许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每天在城市里游荡,努力寻找没有发现过的角落,因为除了这个城市,我几乎从未去过其他的任何地方。然而还是不断地迷路,就像是在空旷的麦田里,似乎每个方向都是对的,实际上每个方向都是错的。
小的时候跟着父母出门,看什么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陌生的笑容。我紧紧抓住父母的手,用警惕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接近的男人,女人,孩子和老人。
在我眼里,那些所谓的芸芸众生构成了一个邪恶的森林,从幼年的目光看,陌生就等于邪恶。这时父亲会转过头对母亲说,你看,我们的孩子他怕会走丢呢。
我总是狡辩道,不是不是啊我是怕你们走丢了。
也许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心理暗示,当我真的走丢了的时候就开始茫然无措。我第一次开始讨厌拥挤的城市和潮水一样的人群。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只有找不到家才叫迷路的话,那些流浪的人是不是应该彻夜地流泪呢。
我不可能每天拿着地图在看上去似乎很熟悉的地方绕着圈子,来到刚才站着的地方盯着路牌,然后故作惊叹状,说啊原来这就是XX或者这就是XXX啊,周围的人会用鄙视的目光看着我,说不定会在心里暗暗地笑,看啊这有个白痴呢。
于是每次出门我都跟在人家的后面,别人问去XX好不好,我便作深沉状,不置可否,于是大家都说我很深沉。我的确很深沉,因为我一旦开口,其他人会显得比我更加深沉,我问:这是哪啊?
所以虽然我很喜欢游荡,但是一想到“可能会找不到家”或者“可能回被人绑掉”,就会立即打消了出去的念头,转而去床上装死。
我的理由总是丰富多彩又足够令人信服,比如这次是因为“游荡”是个贬义词,而我是个好青年。
于是我经常躺在床上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就像是在听时光缓慢而沉重的步伐正与自己渐行渐远。有时我会做梦,做很奇怪的梦,醒来的时候却有一点都不记得。
天花板上每天往下掉灰尘,我躺着看天花板,然后想像如果自己躺着不动,天花板上掉落的灰尘会不会把自己给覆盖起来。
这是很无聊的问题,所以如果人生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话,那么我们活着的大部分时间都没有意义。
曾经有那么一天我和朋友路过街口的书报摊,我们,准确地说应该是我看见了一本叫“WIND”的音乐杂志,封面上写着“我们不适应时光,仅此便令人伤感”。我心里好象被什么触碰了一下,然后变得很茫然,我转过身对朋友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其实我还有过另外的一个梦境,在梦里,我仍然站在城市的边缘,荒废的田地里有不负责任的人们抛弃的死婴。他们有的已经血肉模糊,看不清五官。黄昏的时候有鸟群像是黑色的雨点一样从田野的上空飞过,一直飞进了黑夜。
我转身,城市的轮廓早已经不再清晰。那一刻我能感受到自己距离哪个叫做家的地方是有多么地遥远。
很多年前,我从昏黄的灯光下醒来,母亲问我怎么了,又做噩梦了?我哭着说妈,我梦见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