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荷塘雨声————散文篇 |
雨中的向日葵
午后,天下起了雨,雨随着一些风翻卷着,时紧时慢、淅淅沥沥。经过楼下的绿化地,我看到那几棵向日葵在雨中低头含胸、飘摇不定。
这道绿化地原本是家属院的规划路,宽约足一米,长还不足二十米。因长久弃置不用,楼里退了休又闲不住的老头老太太们便给它开了荒,并把它竹节似的分成了七八块。待这一块块桌面大小的“自留地”长出了各样的时令蔬菜,于是无论是谁打这经过便都要临池羡鱼、赞叹一番。尤其是当看到有一两块菜地周围的向日葵一天天地长起来,我竟也有些后悔没有给女儿开出一块可以种植向日葵的花地来。
眼前这雨中的向日葵在风的呛噎下蜷缩着身子、抽搐不已。它的叶子虽然绿得苍翠,但在雨中不再是撑起的小伞,却像是秋塘里枯萎的荷叶,似乎要将自己尽可能地垂缩起来,且非要让别人把它当成是一团浸了水的褶皱的手帕好象才算达到目的。然而,看这向日葵在雨中起起伏伏、左右摇摆,却不见它轻易弯下自己的绿腰,而只是见它尽量低头含胸以避风雨,于是我看到了它垂下来的头。这向日葵的头还仍是毛茸茸的嫩黄绿蕾,它们在雨珠的浸润下竟如嘟起来的一张张小嘴,虽然紧闭但又似乎向你泄露着心中汹涌澎湃的千言万语。想想这绿蕾仅经历一次这样的风雨也不可能催生向日葵昂首傲日的英姿,于是我料想它明日绽出的应该还是叶子,而它离花蕾的出现应该还有一段日子。
梵·高笔下的向日葵就是在画家经历了许多凄风苦雨之后才得以盛开于画布之上。你看画布上那簇生命力四溢的向日葵,向人们展示的分明就是一种胜利守护生存空间的喜悦、一种超越时空并与之共存的自信。但面对这簇阳光灿烂的向日葵,我们又有谁能想象到它们在花园或在山野还未绽花蕾之时抗击风雨的情形?那情形不正如我眼前看到的这雨中的向日葵:头顶风雨,如此弱小却又如此倔强?它们虽不能止息风雨,但它们至少可以紧扎根须、守住绽放的希望。
记得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也曾在老家院子的花坛里种下了十三棵向日葵。从求人买种、选地下种到浇水施肥、精心呵护,当看着头顶瓜子壳破土而出的胖嘟嘟的幼苗一天天伸展了胳膊、蹬直了腿并越来越壮、越来越高时,一个爱做梦的小孩子的心也一天天为喜悦和希望所涨满,那十三棵散布在花坛四周的向日葵便成了他白天夜里的所有想象、成了他童话世界的神奇密林。然而,就在向日葵高过了我的头、已经孕蕾并即将绽放的时候,有一天中午放学回家,我却看到平日满眼绿色的花坛四周此时竟豁然光秃,眼前只有一棵向日葵还莫名其妙地傻站着。我傻呆了,却听见在外上班、一两周才回来一次的爸爸在旁边轻松得意地解释说,是他整修了花坛,顺便也将碍眼的向日葵砍掉了,但还给我留了一棵,问我满意不满意。这时我才回过神大哭起来,用一个孩子所能迸发出来的最大愤怒和所能使出来的所有力气跳进花坛,首先踏断那棵仅剩的触目惊心的向日葵,然后将花坛里爸爸栽种的那些菊花、月季以及其他所有乱七八糟的花草连根拔起、踩踏殆尽,直到最后剩下“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而与此同时,我在童年亲自培植的喜悦和享受成功的期望也就这样随之被涤荡。在此后我长大的所有春天我再也没有种植过向日葵,甚至成年以后每每想起童年的这段经历我还会心里隐隐酸痛。
现在看到眼前这雨中的向日葵,我忽然有所触动,想到童年时种植的那些向日葵,虽然有十二棵被砍掉,但我当时至少还应该把剩下的那一棵保存下来,这样起码是给自己甚至是给自己的童年留下即使是十三分之一的喜悦和希望。就像眼前这向日葵,低头含胸、躲避风雨,其实它们正是在努力地给自己保存绽放的希望和喜悦!
又想到了我的女儿,她还不到三岁,正是只知玩葵花型小风车的年纪。然而我希望在她懂了事的童年她能拥有一小块属于自己的花地,虽然在眼前这雨中向日葵的旁边我不可能再为她开辟,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在心里先腾出一块地方,让女儿能够自由地来培植自己的喜悦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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