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浅斟低唱的宋代才子(宋祁)2
(2011-06-16 15:5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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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宋祁生性风流,家里姬妾众多,虽然享尽艳福,但群雌粥粥,难免有互相“啄喙”的情况。宋祁不免时常多处“救火”、四面周旋,谁也不敢得罪。有时也很为难。
据《东轩笔录》载:宋祁出任成都时,有一天在锦江上饮宴,夜半后觉得有些冷,就派仆人回家拿半臂(短袖上衣),众妻妾纷纷捧出自己房里的衣服,仆人不敢做主,于是统统拿给宋祁,共有十余件,宋祁看了,也拿不定主意,反复权衡了一下,要穿只能穿一件,只讨好了一个姬妾,但其他的姬妾肯定不答应,都要吃醋生事。罢了,罢了!“冻了我一个,幸福众妻妾”,于是宋祁谁的也没敢穿,忍冻回家。也不知有没有冻感冒。
看来这红粉知己多了,也麻烦。当然了,指不准人家宋祁乐在其中,这些都是“甜蜜的负担”哪。这不,色胆包天的宋祁居然又泡上一个皇宫中的宫女。
《词林记事》中说:宋祁有一次在街上遇到宫中的车马,车内有个宫女揭开车帘,娇声低语道:“小宋也!”随即车子便匆匆远去。宋祁是多情之人,心旌摇荡,遂赋《鹧鸪天》云:
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游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
不久,这首词传唱开来,直达宫禁内,连仁宗皇帝都听道了。仁宗把众宫女召集来,问是谁在路上招呼了“小宋”,有个宫女战战兢兢地回禀道:“我曾于御前侍宴,见到小宋学士,那天在车中突然见到,就失口叫了一声,并无他意”。仁宗后来又召见宋祁,问及此事,宋祁惊得汗出如浆,伏地请罪。仁宗却笑道:“蓬山不远”。说罢,竟将将宫女赐给了宋祁。
说起来,宋朝的文人就是幸福啊,在朱元璋时代,御史张尚礼写了首《宫怨》诗说:“庭院深深昼漏清,闭门春草共愁生。梦中正得君王宠,却被黄鹂叫一声”。这明显是模仿唐诗“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而来,哪知却惹得重八哥大发雷霆,“以其能摹图宫阃心事”――我宫里美女的事轮得到你小子瞎猜思?遂“下蚕室死”――张尚礼被阉割后死去。
写首《宫怨》诗就有这样的“待遇”,宋祁这样公然勾搭宫女的,放洪武年间,十有八九要受凌迟极刑。然而只因他生在宋代,不但免于“刑事处分”,还能赚个美女。曾有人打趣,总结了官场“四大错”:“装错兜,骂错娘,站错队,上错床”,然而,生错时代,更是致命的错误。正所谓:“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岂足道哉”!
宋祁的文章喜欢求新求怪,往往用一些晦涩生僻的词句,因此一起主修《新唐书》的欧阳修,就曾以半开玩笑的方式提醒过宋祁。有一天欧阳修知道宋祁要来,故意在家门上写了“宵寐非祯,札闼洪休”八个大字,宋祁看了后,想了半晌,才领会出是“夜梦不详,题门大吉”的意思。联想到自己最喜欢在史书中写些诘屈聱牙的句子,才恍然悟出欧阳修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
现在我翻看宋祁所撰的《新唐书文艺列传叙》,还不时领教到这位“红杏尚书”布下的“地雷”,有不少的“拦路虎”在等着哪。比如说高祖太宗时的诗风是:“絺句绘章,揣合低昂”,又说中唐时大历年间:“美才辈出、擩哜道真”,这其中什么“絺句”啦、“擩哜”啦,都难懂得很,做为史书中的文字,实在不合适。
我读司马温公的《资治通鉴》,倍觉通透酣畅,而读宋尚书的文章,却感到如同“衣败絮行荆棘中”,步步艰难。我觉得宋祁不适合编史书,适合出考题,难死那些古汉语类的硕士 和博士们。
宋祁的词,流传到今天的不多,除了给他博来“红杏尚书”美名的那首《玉楼春》外,这一首也不错:
蝶恋花
绣幕茫茫罗帐卷。春睡腾腾,困入娇波慢。
隐隐枕痕留玉脸,腻云斜溜钗头燕。
远梦无端欢又散。泪落胭脂,界破蜂黄浅。
整了翠鬟匀了面,芳心一寸情何限。
按说小宋整天在温柔乡中打滚,应该有很多写这一类花间婉约词的生活体验,难道小宋在珠环翠绕之间,不写几首艳词让众姬妾唱来听听?但是他的词作可能佚失太多,所以到现在,这首甜软典丽的词,在小宋集中,却算得上是“鲁殿灵光”了。
这一首《浪淘沙近》,写得也极佳。境界上更高远开阔一些,和晏殊的风格有些近似,都是在感伤良辰美宴,终有一散的惆怅:
少年不管。流光如箭。因循不觉韶光换。
至如今,始惜月满、花满、酒满。
扁舟欲解垂杨岸,尚同欢宴。日斜歌阕将分散。
倚兰桡,望水远、天远、人远。
宋祁的诗倒是收了满满的一集,其实古人重视诗,轻视词。诗往往算成自己的著作倍加珍视,而词不过是文字游戏,随写随丢。北宋初年叫钱惟演的文人,说过:“平生惟好读书,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辞”――经史要正襟危坐着读,小说类可以躺着欣赏,词嘛,上厕所时看一看。对词的不尊重,一至于此。
晏殊一直冷淡欧阳修,欧阳修也对晏殊不客气地说:“公小词最佳,诗次之,文更下之”。他说晏殊大人您的词写得最好,比诗和文章都好,现在我们觉得没什么,但在当时却是似褒实讽的尖刻讽刺。
不过宋诗远不如宋词,也不如唐诗,这是大势所趋。宋祁的诗也少为人知,我试从他的集中淘出两首,觉得尚可一读,大家共赏一下:
柳花
休夸濯濯映高楼,枝里征花自不收。回雪有风尝借舞,落梅无笛可供愁。
白门暝早随鸦背,京兆情多拂马头。莫惜馀温添翠被,有人凝绝在孤舟。
湖上
萧萧露白蒹葭老,索索风干杨柳疏。坐见渔舟归浦尽,小篷明灭上灯初。
花天酒地一辈子的宋祁到了晚年,却在《治戒》中叮嘱家人,给他办丧事时,“惟简惟俭,无以金铜杂物置冢中”,棺木不要好木料,杂木就行,墓室也不用修得太阔气,其他如俑偶、石兽等一概不要。其实,人家宋祁倒是聪明人,正所谓:“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宋祁自称“学不名家,文章仅及中人”,虽然有点谦逊,但也是客观事实,在宋代文坛中,宋祁确实算不上一流的人物。但宋祁像很多北宋初年的文人一样,度过了幸福安稳的一生,其间虽略有贬谪,却都是小波澜,没有大起落。宋祁没有苏轼那样第一流的才气,也没有苏轼远远发送到天涯海角的磨难。所谓“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宋祁倒是称得上。
就这样,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