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卷如对龙虎姿

解缙虽然是个出了名的神童才子，但是他留下来的诗作却并不多。钱谦益的《列朝诗集》中对明诗的收集应该说是相当全了，但解缙的诗只收了一十五首。以解缙的才华，不应该一生中只写了这么点诗。大概多半都散佚了。比如像故宫博物院所藏的文物中，明人蔡羽书帖《临解缙诗》中就有一十四首，都是《列朝诗集》中没有收的。可惜解缙一生官位尊荣，但死后的文集却无人保存，还不如高启有个情深意重的妻子，为他珍藏诗文。

对于解缙的诗，有人评价极低，比如明末才子田艺蘅在《留青日札》就说：“解缙诗皆口号，而当世人皆称其才名绝世，可谓贻笑万世也。不得其死所，宜哉！”这话说得太难听了，且不说解缙的诗绝对没有那样糟，就算解缙的诗是浪得虚名，也不该拍着巴掌幸灾乐祸，说解缙不得好死，是活该（“宜哉”）啊！这未必太过份了。

我觉得解缙这首《题文山上巳诗》还是写得相当不错的：

崖山云寒海舟覆，六载孤臣老燕狱。东风杜宇三月三，五陵望断春芜绿。

墨花皇皇五十六，写出江南愁万斛。当时下笔眼如虎，日落天低鬼神哭。

扬帆昔走仪真船，手持鳌柱擎南天。间关岭海血沾檄，回首家国随飞烟。

六宫粉黛黄埃里，汉火无光吹不起。全躯肯学褚渊生，嚼舌甘为杲卿死。

蓟门凄凄芳草色，柴市春深血同碧。堂堂忠义行宇宙，白日青天照遗墨。

落花寒食风雨时，展卷如对龙虎姿。再拜酬公金屈卮，有酒不读兰亭诗。

此诗主旨为缅怀文天祥（文山）。所谓“上已诗”，是文天祥所写，题为《上巳》的这样一首诗：“昔自长淮树去帆，今从燕蓟眺东南。泥沙一命九分九，风雨六年三月三。地下故人那可作，天涯游子竟何堪。便从饿死伤迟暮，面对西山已发惭”。

从《题文山上巳诗》这个题目来看，大概是当时文天祥所写的诗帖尚在，解缙在上面题跋时所书。只可惜现在不知道是否尚存，如果哪位存有文天祥和解缙两位名人所写的此书帖，一定价值不菲，不妨拿着《鉴宝》节目上炫耀一下。

诗中有些句子相当不错，如“当时下笔眼如虎，日落天低鬼神哭”，“ 蓟门凄凄芳草色，柴市春深血同碧”、“堂堂忠义行宇宙，白日青天照遗墨”等等，都写得虎虎有生气。别看解缙个子矮小，也称得上是“虽长不满五尺，而心雄万夫”。

可惜解缙的诗大多都看不到了，而且说句实在话，解缙的诗总体上的水平似乎也未达到超一流，和高启的诗比起来，略逊一筹。也许解缙把自己的主要心智都用在政坛争斗上了，假如解缙无心仕途，不问政事，恐怕在文学上会有更大的成就。但如果真让解缙重新活过的话，他会如何选择呢？

韩愈的《柳子厚墓志铭》中曾说过，假如让柳宗元能在官场中得意，那他的文学辞章一定没有现在这样好，如果让柳宗元实现他的愿望，一度官至将相，来换他文坛的地位，那到底是得是失呢？

这确实是个十分难解的问题，也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