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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倚剑对酒夜霜白 |
那秃头壮汉名叫顾铁头的,见从楼上下来主仆两人,主人衣着光鲜,气质华贵,一看就是豪门公子,心下暗喜。因为此等人,多对琴棋书画有所涉猎,且骄气纵横,出手阔绰,正是他的衣食来路所在。赌棋者,往往将靠彩棋为生者称为“狼”,而棋力低银子多,经常输钱给“狼”的就称为“羊”了。所以,在他心中,早就把杜牧当做一头肥羊。
等得下楼来后,不想坐在他面前的是小书僮,而那位公子却一旁观战。这小书僮下的赌注仅是区区三百文钱。
顾铁头心下暗自盘算:“我若赢了这小家伙,固然不难,但后面华衣公子那只肥羊不免就会惊走了,所以我盘棋绝对不能下赢才是”。
顾铁头打定了这番主意,于是这棋就怎么臭怎么下,让文房不一会就吃死一大块棋。旁边一位精瘦高挑的闲汉暗暗纳闷,不禁插口道:“顾大头你今天怎么啦,棋怎么臭成这样?”原来这个闲汉和顾铁头是相熟之人,也略通一些棋理。
顾铁头扭头对他怒目而视:“快闭上你那鸟嘴,老爷和人斗棋,任何人不得插嘴!”闲汉平日也经常插话,但没有见过顾铁头发这么大的脾气,当下吓得缩了头不再言语。
文房杀得起劲,顾铁头的白棋满盘仅活了一个小角儿,被提掉的子推了一大片,当下只好推枰认输,文房乐得蹦了起来,抄起那几串铜钱,口中奚落道:“就你这两脚丫子泥,还称‘江南棋圣’,还是跟你师娘再学两年吧!”
顾铁头满脸通红,嚷道:“我老顾从来没有玩过这么少的赌注,钱这么少,哪里能下出真实本事,你要有胆,咱们下三十两银子一盘的,敢吗?”
一语未了,只见杜牧已悄然坐在他面前,轻挥手中的檀木扇子,淡然一笑道:“三十两银子,也未免太少。阁下的棋艺也发挥不出来,这样吧,三百两。”说罢一挥手,文房早已从口袋中取出一锭黄灿灿的金子,沉甸甸地放在了顾铁头的面前。
围观人群高声鼓噪,陡然间来了十分的精神。
顾铁头心喜如狂,但表面上却不敢流露半分,反而装作一付惶恐的样子,说道:“公子爷的赌注下的太大,在下一时难以凑得出这许多钱物。”
杜牧微微一笑说道:“那你现有多少钱?”
顾铁头赧然道:“只有三十两纹银”。
杜牧笑道:“不妨,那就这样赌,如果你能赢我,这锭金子就归你,如果输了,就只输给我那三十两银子好了。”
文房急道:“主人,这不太便宜他了吗……”杜牧却一摇手,不让他再说。
顾铁头心下暗喜,匆匆布下四个座子后,将黑棋棋盒递到杜牧面前,恭恭敬地说道:“公子爷,请下第一招!”
杜牧轻轻拈起一子,“啪”地一声拍在了棋盘上。
然而,顾铁头却垂下了头,久久不见落子。
良久,众人有些不耐烦起来,有人就禁不住嚷嚷:“顾大头你磨蹭什么,想赖啊?”杜牧却挥手止住众人,说道:“随手落子者,无谋之人。下棋嘛,就是要多想想才好。”
顾铁头听了此语,心头却是陡然一惊,因为他隐隐察觉到,坐在他面前的,绝不是寻常的纨袴之辈。然而,多年来纵横棋坛的霸气让他在一瞬间又恢复了强悍之态,只见他抬起头来,眼中精光大盛,手中棋狠狠地向棋枰拍去,一招接着一招,凌厉无比地向黑棋攻去,刹时间,棋盘上满是杀机。
恰如一场悬崖上的恶斗,两人仅有方寸之地立足,一刀一剑,都要硬接硬架,稍有失误,便会有粉身碎骨之祸。
两人的神色,都不觉凝重起来。杜牧也感觉到了,这个江南顾铁头也并非等闲之辈,他的棋强悍无比,一出手就全是杀招,自己若过于轻敌,难免被他的“开山斧”给剁了。而顾铁头更是越下越是心惊,对手的一招一式,法度谨严,绝非一般寻常棋人能下得出来的,自己攻击的招术再凶悍,对方却始终游刃有余,不落险境。他禁不住额头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血红的夕阳照在天边,顾铁头神色黯然地一推棋枰,这是认输的表示。棋盘上,虽然顾铁头杀掉了杜牧一大串棋,有二十几子,但杜牧却弃子争先,围成了一个横亘半个棋盘的大空。顾铁头还是输了。
文房指着顾铁头那个白帛大横幅哂笑道:“江南棋圣顾铁头,原来顾头不顾尾,银子元宝输光光,只好回家喝凉水”。顾铁头忿然不语,一把将白帛扯下,撕得粉碎。
众人也纷纷哄笑,顾铁头转身欲去,突然又回头道:“阁下的棋艺果然高明,可否留下姓名,但你棋艺虽高,却未必强过我的师父,不知你是否有兴和他老人家比试一场?”
杜牧道:“在下杜牧,小杜一生,最喜赋诗弈棋,能遇高手,自是欢喜,不知尊师现在何处?”
顾铁头道:“就在此处,后日辰时城外开元寺一战如何?赌注三十两黄金。阁下莫要怯战而逃,学那些赢了就跑的无赖勾当。”
杜牧尚未开言,文房却抢先回语:“呵,就怕你们拿不出黄金做赌注,又换成了银子充数,甚至银子也没有,换成了砖头啦瓦片啦当赌注,主人,下次咱们可不能允许他们这样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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