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汪东端起了那个有安眠药的酒杯……
唐景山低着眼，紧张得全身都好像失去了知觉。
刚才，趁汪东出去上厕所，贾小亮把安眠药碾成的粉末倒进了他的啤酒里。那药量足以让一头公牛沉沉地睡去，万劫不复。
唐景山万分担心汪东发现这杯酒有问题，那样的话，他和贾小亮今天谁都活不了。
如果不用安眠药，贾小亮和唐景山根本杀不死汪东。
他们两个都很瘦弱，而汪东却高大威猛，令人生畏。
房子很破旧，灯也很暗。外面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
这是一个陌生的小镇。
昨夜，他们三个人驾着面包车逃离了家乡，租个房子，藏匿在了这里。
面包车是唐景山的。
他们想在这里躲一段日子，避避风头，再想下一步。
突然，高大威猛的汪东把酒杯放下了。
唐景山抖了一下。
汪东说：“来呀，我们成功了，碰一下。”
“对对对，碰一下。”
唐景山颤颤地把酒杯端起来，贾小亮也跟着端起来……
过去，这三个人是中学同学。
毕业后，他们都没有考上大学，唐景山开面包车拉活挣点钱，贾小亮一直闲着，成了小混子。而汪东到漠河去了，听说是去淘金。
一年后，汪东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那段时间，三个人来往最密切。
大约过了半年，汪东的老爸通过关系，把他安排到了银行工作，他就很少找贾小亮和唐景山了。
贾小亮和唐景山经常一起赌钱，一起嫖娼，关系不断加深。
前些天，他俩从一个发廊出来，一起吃夜宵时，贾小亮想出了一个发财之道：
和汪东联手，利用他的职务之便，里应外合，从银行里搞出100万元，然后，三个人逃之夭夭。
第二天，他们就找到汪东，把这个想法对他说了。
他们了解汪东，他不但长得壮，胆子也大。他在漠河好像有命案。
汪东听了后，没表态。看得出来，他有些犹豫。
那天晚上，贾小亮又带着唐景山找到他。
他阴着脸，吐出了一个字：“干。”
没有汪东，贾小亮和唐景山不可能从银行拿到钱。
而没有他俩，汪东的钱没法从银行拿出来。
为了事情暴露晚一些，三个人把作案时间定在了周五，就是昨天。
银行至少要在周一才能发现钱不对，而这两天，他们早逃到了外省。
成功其实很容易。
现在，他们共同拥有了100万。
100万。
一百捆百元钞票，都是崭新的。
贾小亮和唐景山之所以要除掉汪东，主要是担心被警察抓获。
银行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职员汪东携巨款潜逃了。警方会四处抓捕他。
假如让汪东消失，警察永远找不到他，那么就死无对证了。大家会认为，这家伙可能逃到了国外。
找不到汪东，任何人都怀疑不到贾小亮和唐景山，他俩可以大摇大摆地回家。
早晨，趁汪东睡觉，贾小亮和唐景山开车出去，到山上找好了弃尸的地点，挖好了坑。
他们在农具商店买铁锹的时候，贾小亮好像发现了什么可疑情况，他拉着唐景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唐景山问他：“怎么了？”
他低声说：“那儿有个警察一直在看我们。”
唐景山回头看了看，果然有个警察，在农具商店的门里一闪就不见了。那警察和汪东一样高大。
他有点害怕了：“要不然就算了……”
贾小亮说：“假如真的被跟踪了，你不杀人也跑不了。”
他们选的弃尸地点是一片很大的树林，远离盘山公路，荒草丛生，怪石嶙峋，四周不见一个人影儿。
他们干了一个多钟头，一直挖了一人半深。
唐景山说：“行了吧。”
贾小亮看了唐景山一眼，说：“埋得越深越好。最好等他变成一堆骨头的时候，都没有人发现。”
又往下挖了几尺，唐景山说：“现在够深了。”
贾小亮说：“再扩大一点。”
唐景山说：“咱们得赶快回去了，不然一会儿汪东醒过来，会怀疑。”
贾小亮想了想，说：“这样，你先回去，他要是问我，你就说我在街上买点东西。”
唐景山就一个人开车下山了，留下贾小亮继续挖那个坑。
中午的时候，贾小亮才回来，他扛着那两把崭新的铁锹……
突然，汪东又把酒杯放下了。
此时，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牵扯着唐景山的全身神经。
汪东的眼睛从贾小亮和唐景山的中间穿过，朝后面看去：“那里怎么出现了两把铁锹？”
贾小亮和唐景山都没有回头，好像谁回头看谁就得做出解释似的。
他们互相看了看，贾小亮说话了：“那是我上午出去买的。”
“你买它干什么？”
贾小亮回避着汪东的眼睛，低低地说：“我总担心警察突然闯进来，或者有人来抢钱……”
“那东西除了挖坑，什么用都没有！”汪东冷冷地说。
“我们手上有两个硬实的家伙，心里有点底。”
贾小亮为两个人解了围，唐景山也不能干瞪眼，他举了举酒杯说：“汪东，咱们喝！”
汪东又把酒杯送到了嘴边。
那两个人一边小口抿一边在酒杯的掩护下偷看他。
汪东警觉地说：“哎？好像有一股怪味？”
唐景山又哆嗦了一下。
汪东像狗一样伸出鼻子四处嗅。
唐景山急忙说：“是汽油味吧？刚才我修了修车。”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一支烟，点着，猛抽了几口。他的手抖得厉害。
汪东说：“车得修好，万一有突发情况，千万别开不走。”
贾小亮说：“汪东，你快喝吧。”
汪东笑了笑，他端详着贾小亮的眼睛，问：“你这么急干什么？”
贾小亮一下卡了壳。
汪东把视线收回来，看着酒杯说：“小亮，你的脸色很不好。”
一旁的唐景山都想站起来逃了。
他觉得，汪东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假如露馅了，他马上就会跪在地下，告诉汪东，杀他是贾小亮的主意。
汪东又把眼睛射向了唐景山。
“还有你，你的脸色也难看。你俩有事瞒着我。”
“咱三个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跳不了你，也蹦不了我，我们怎么会有什么事瞒你呢？”贾小亮说。
汪东淡淡笑了笑，又意味深长地看墙角那两把铁锹：“你为什么不买三把，只买两把？”
“汪东，你，你别多想啊。”唐景山说话都结巴了。
汪东看了看唐景山，又看了看贾小亮，突然说：“你俩敢杀人吗？”
“杀……谁？”贾小亮问。
汪东大笑起来：“我白天睡觉做了个梦，梦见你俩把我杀了。”
贾小亮极其不自然地说：“汪东，看你说的，我们怎么能杀你呢！”
汪东继续说：“你们还用车把我拉进一个树林里，把我埋了。”
不知道因为是恐惧过度，还是别的原因，唐景山看着汪东突然傻笑起来：“嘿嘿嘿嘿嘿嘿……”
贾小亮看了看唐景山，跟着傻笑起来：“嘿嘿嘿嘿嘿嘿……”
汪东也哈哈大笑。
很快汪东就不笑了，他说：“什么梦都可能做啊。最后，我还梦见，你们把我的尸体推进那个土坑的时候，我把你俩都拽了进去。”
汪东说这句话时，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光。
唐景山惊恐地看了看贾小亮。
汪东举了举酒杯又说：“这个梦还没有完。最后我梦见被我拽进土坑里的那两个人不是你俩。”
停了停，他低声说：“是我在漠河杀掉的那两个人。”
唐景山和贾小亮都愣愣看汪东。
汪东也眯着眼定定地看他俩。
“我把他俩约到我的住处喝酒，喝得差不多了，我慢腾腾地拨出刀子说，我得送你们哥俩上路了。他俩一看事不好，起身就跑。可是，很遗憾，他俩一个都没跑了，我像杀鸡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杀掉了。”
这时候，唐景山恨不能一头撞过去，把汪东那个酒杯撞翻，摔碎。
他已经肯定汪东已经知道了他们两个人的阴谋，不然，他怎么会说这些话。
他实在受不了了。
此时他的精神支柱是贾小亮怀里的刀子。
他知道贾小亮的怀里藏着一把刀子，那本来是一个工艺品，但是被贾小亮打磨得特别快。万一拼了命，他希望贾小亮用那把刀子一下就扎进汪东的心脏。
他没想到，汪东说完这些话，一扬脖子，把那杯啤酒一饮而尽。
贾小亮急忙说：“汪东，你吃点菜。”
他的声音颤颤地，有激动也有紧张。
汪东咽进最后一口啤酒，突然盯住了唐景山，眼睛射出了咄咄逼人的光。
“这酒味不对。”他说。
唐景山急忙避开他的眼睛，转头看贾小亮。
贾小亮说：“是吗？”
他一边说一边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吧嗒吧嗒嘴，说：“可能是过期了。汪东，你吃点菜。”
汪东夹了一口菜，吃进去，一边嚼一边还是看墙角那两把铁锹。
唐景山和贾小亮都低下头，不看汪东的脸，一口接一口地抿酒。他们都在用眼角观察着他的反应。
汪东自己又倒了一杯啤酒，喝了下去。
窗外的那条狗又叫了起来。
贾小亮警觉地听了听，说：“不会是警察吧？”
汪东说：“不可能。”
贾小亮说：“白天买铁锹的时候，有个警察一直在盯我。”
“警察要是真跟上了我们，十有八九是穿便衣。”
说了一会儿话，汪东的眼睛越来越朦胧。终于他说：“我困了，先睡一会儿啊。”
贾小亮说：“那你躺下吧。”
汪东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床前，一下就躺了上去。
唐景山装做没事一样看着他。
汪东眼里的光好像一点点散了，他迷迷蒙蒙地看着贾小亮和唐景山，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唐景山和贾小亮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再看汪东时，他的双眼已经沉沉地闭上了。
两个人死死盯着汪东的脸，过了好半天，还是一动不敢动。
终于，贾小亮试探地叫了一声：“汪东……”
汪东没有答应。
贾小亮朝唐景山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屋外。
唐景山以为他想动手了，使劲皱着眉朝他摆手，意思是：现在肯定不行。
贾小亮摇摇头，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朝他勾手。唐景山这才明白，他是在叫自己出去。
他轻轻走出屋子之后，贾小亮就把门锁上了，然后两个人气喘吁吁地来到院子外，蹲在黑暗中，都不说话，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过了大约一个多钟头，他们才返回了屋里。
汪东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汪东。”贾小亮声音不大不小地叫了一声。
他没有反应。
贾小亮走上前，像摸电一样伸手推了一下他。
汪东变得像木头一样僵硬。
贾小亮摸了摸他的心口，大声说：“来，抬他上车！”
唐景山一步就跨过去，抱起汪东的上身。贾小亮抓起汪东的脚，两个人歪歪斜斜地走出了房子。
唐景山感到这家伙的尸体简直比一头熊还重。
他们把汪东抬上车时，汪东的脑袋磕在了坚硬的车门角上，“哐当”一声，血就流出来了。
唐景山的心一哆嗦，但是他马上想到，汪东已经是一具尸体，再也不知道疼了。
唐景山在前，贾小亮在后，把汪东弄上了车。
“来，把他翻过去。”唐景山说。
“为什么？”
“他脸朝上，我看着害怕。”
两个人又把汪东翻了过去，让他脸朝下趴着了。
贾小亮跑进房子去拿铁锹。
唐景山一个人在车里，十分恐惧，他踩着汪东厚实的后背，一步就跳下来，把车门“啪”地关死。等贾小亮出来后，才从前面钻进驾驶室，把车发动着。
贾小亮也钻进来，坐在了他旁边。
他背着那个装着100万人民币的旅行包。
面包车开出了院子，朝山里开去。

二

唐景山全神贯注地开车，贾小亮贼眉鼠眼地朝四周张望。
小镇的人都睡了，一片死寂。
出了镇子，突然车轧在一块石头上，猛地颠了一下。
唐景山听见后面的尸体响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那个庞然大物竟然翻过身，脸朝上了。
他顺手拿起车上的一个撬杠，说：“小亮，你……再砸他几下。”
贾小亮也朝后看了看，有些犹豫地说：“不用了吧？”
唐景山觉得贾小亮是不敢。
“砸。万一他没死，缓过来，咱俩都得死在他手里。”
贾小亮接过沉甸甸的撬杠，从两个座位中间爬了过去。
“朝脑袋上砸。”唐景山叮嘱他。
“噗！噗！”
唐景山听见撬杠砸在脑袋上的声音。
然后，贾小亮气喘吁吁地爬了回来。
车已经远远离开了小镇，开到了山上。
路况很糟糕，车不停地颠簸。
一个毛烘烘的活物，突然从两旁的一棵茂密的树上飞下来，撞在了面包车的挡风玻璃上，又仓皇地飞走了。
在明晃晃的车灯中，唐景山看见了它血淋淋的嘴。
“我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唐景山突然说。
贾小亮把手伸向怀里，回头看了看脸朝下的汪东：“怎么了？”
唐景山想了想说：“不知道，反正我感觉不对劲儿。”
“你是说他？”
“是。”
“你别吓我啊。”
“可能是我紧张过度了。”
这时候，唐景山忽然多了一份恐惧。
贾小亮把手伸向怀里的动作，使他想起贾小亮的那把刀子，埋汪东的时候，贾小亮会不会杀了自己，和汪东一块埋了呢？
那样，这100万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他转头看了看贾小亮，贾小亮也转头看了看他。
两个人同时回过头，看前面。
“小亮，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这个人挺讲义气的。”
“……”
“汪东这个人不行，太狠毒，杀他算是除了一害。”
“……”
“两个男人只要一起嫖过娼，就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了；再一起杀过人，那肯定就能成生死之交。”
“……”
唐景山意识到贾小亮一直没说话，就问：“你怎么了？”
贾小亮看着前方的路笑了一下，说：“你开始防备我了。”
“你误会了，没有，真的没有。”
接着，两个人都缄默了。
面包车离开了公路，开向那片树林。面包车不停地颠簸，尘土飞扬。
有人咳嗽了一下。
是那种憋不住喷出一点点的咳嗽，很压抑。
唐景山惊恐地转头看了看贾小亮：“是你吗？”
“你说什么？”
“是不是你咳嗽？”
“没有哇。”
车里总共三个人，其中一个死了。唐景山自己没咳嗽，贾小亮说他也没咳嗽，那是谁？
唐景山蓦地后悔了，他不该一路上都在说汪东的坏话。虽然这个恶人死了，可是他的耳朵一定还听得见。
“我听有人咳嗽。”
“你听错了，是排气管放炮。”
车突然不走直线了，像一头发疯的公牛，左右摇摆起来，唐景山使劲把握着方向盘。
贾小亮问：“这车怎么了？”
唐景山说：“肯定是车胎爆了。”
停了车一检查，一只前轮果然瘪了。
“真是怪事……”唐景山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手忙脚乱地开始换胎。
他用千斤顶支起车身，卸下瘪了的轮胎，又滚来备用轮胎……
贾小亮找了一些旧报纸，跑到草丛里去解手了。两旁的草木黑糊糊的，显得很阴森……
正当唐景山坐在地上拧螺丝的时候，有人悄悄地接近了他。
他猛地回过头，看见贾小亮已经离他只有几步远了。
月亮晦涩，贾小亮黑着脸，看不清表情。
唐景山一下就站起来。
贾小亮停住了，他没事一样说：“完了？”
“还没拧紧。”
“那你拧啊。”
他说完，就站在了那里，好像在等着。
唐景山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猜测，只要自己一坐下去，背对贾小亮，他就可能举刀子扎进自己的后心。
但是，唐景山总不能让他走开。
如果打草惊蛇，那么他可能就连遮掩都不遮掩了。
唐景山心虚地蹲下身，一边拧螺丝一边回头跟贾小亮说话。
贾小亮的脑袋插进了幽邃的夜空中。
“哎，你说，我们拿这钱干什么？”唐景山假装很憧憬的样子。
“想干什么干什么。”贾小亮的语调平淡如水。
“其实我要那么多钱没用，你给我换个新面包车就行了。”
贾小亮笑了笑，有点戏弄地说：“不，一人一半。”
他说着，慢慢朝前凑了一步。
唐景山一下站起来，说：“好了。”
实际上这个地方离他们挖好的土坑已经不远了，面包车大约又走了十几分钟。但是这一段没有路，长满荒草，坑坑洼洼，走得很费劲。
到了树林前，两个人跳下车，把死沉的汪东拖下来，抬着他朝树林里走了一段，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离那个土坑还有几十米。
他俩浑身就像散了架，坐在地上喘息。
他俩隔着汪东。
过了一会儿，贾小亮缓过来一点，站起身说：“我去把铁锹拿过来。”
然后，他朝远处的车走去。
只剩下唐景山和那具尸体了。
风大了起来。
唐景山也站起身，离开那具尸体，朝土坑走去。
黑洞洞的土坑，又深又大，像地狱的入口。
唐景山又感到不对头了，贾小亮挖这么大的坑干什么？
他一边走回来，一边揣测自己今天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有什么东西在飘动。
他猛地看过去，是汪东的头发被风吹得舞动起来。
他打了个冷战，警觉地停在了离尸体很远的地方，不敢走过去了。
贾小亮跑过来时，发现了唐景山和汪东的距离发生了变化，他笑了，他的笑在黑夜的风中令人不寒而栗：“你胆子挺小的。”
然后，他抬腿朝汪东的脑袋踢了一下，好像踢的是一块石头：“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把铁锹放在土坑旁，走回来，说：“抬吧。”
唐景山走到尸体前，伸手抓脚脖子。
贾小亮说：“这家伙的脚脖子和柱子一样粗，你抓不住。你去抬手。”
后来唐景山才知道这都是贾小亮有意安排的细节。
他绕到尸体的头上，抓起尸体的两只手腕子。
这恶人的手腕子跟一般人的胳膊一样粗。
他和贾小亮一起拼命拽，尸体刚刚离开地面，又“扑通”一声滑落下去。
刚才，两个人把汪东从树林外抬到树林内，力气都使完了。
两个人疲惫不堪地坐在地上。
唐景山的手“突突突”地抖，那是严重体力透支的结果。
风一阵阵吹过来，树叶“呼啦啦”响。贾小亮警惕地四下看了看。
唐景山突然说：“把他分解了吧？”
贾小亮隔着汪东高大的尸体看过来：“嗯？”
“你不是有刀子吗？”
“骨头弄不断。”
“那就把他的脑袋切下来。”
“多此一举吧？”
唐景山掏出烟，要点。贾小亮制止了他：“烟头太显眼了。”
唐景山就把烟放进了口袋。
“哎，你说，人的脑袋有多重？”他问贾小亮。
“我想，没有人量过。”
这次，他们歇了好长时间，终于把汪东的尸体抬了起来，趔趔趄趄地抬到了刚刚挖好的坟墓前。
就在他们要把汪东的尸体扔下去的时，唐景山的心猛地一沉，他明显感到汪东的两只手慢慢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子。
贾小亮说：“来，扔啊。”
唐景山惊恐地看了看汪东的脸。
夜色昏暗，他隐隐约约看见了一双阴冷的眼珠子！
他的头发一下竖起来，猛地把汪东朝土坑里扔下去。
可是，汪东已经死死抓住了他，一下就把他拉了进去。
他是面朝下摔下去的，眼前“轰隆”一黑，睁开眼时已经栽进深深的土坑里了。
他的嘴里摔得都是血。
他在土坑里刚刚吃力地掉转过身子来，一张黑糊糊的脸就贴在他的眼前。
潮湿的土腥气从四面渗出来，那是坟墓的味道。
唐景山定定地看着这张脸，眼泪“哗哗”地流下来，那是恐惧，绝望，委屈，悔恨，愤怒，悲伤，求饶……
汪东说话了，他的声音像鬼一样：“听说，这个地点是你选的？不错。”
“……”
“你的耳朵真灵啊，我趴在车上实在不舒服，翻了个身，就被你听见了。”
“……”
“你想知道我的脑袋有多重，是吗？是十四斤半。你的呢？”
“……”
现在，唐景山明白了，汪东和贾小亮在合伙玩他。
汪东用蒲扇一样的大手替唐景山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
唐景山受惊地抖了一下，说：“汪哥，求求你，不要活埋我！”他的声音像风中颤抖的蛛丝。
汪东摇摇头：“我是种了你，就像是种萝卜。明年，说不准这里又长出一个唐景山，那多好玩啊。”
这时候，贾小亮在上面喊：“汪东，你快上来吧，赶紧埋了他。”
汪东压低声音说：“你别怕，贾小亮会和你在一起。”
说完，他纵身一跃，双臂搭住土坑的边沿，要上去。
唐景山崩溃了，他嚎叫一声，抱住汪东的腿，张开血盆大口，恶狠狠咬上去。
一块肉被生生咬了下来。
隔着布，那块肉掉在了裤子里。
汪东连叫都没叫，只是用力一蹬腿，就把唐景山踹倒了。
汪东麻利地攀上了地面。
唐景山一边往上爬一边号啕大哭：“小亮啊，他要杀你呀！……”
他话音未落，贾小亮就从天而降。
他也是脑袋朝下掉下来的，重重砸在了唐景山的身上。
“轰隆”一声，唐景山摔倒在地。
贾小亮压在他的身上。
这时候，唐景山已经发昏，惊骇地大叫着，手乱抓乱挠，脚乱踢乱踹。
土块已经铺天盖地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