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黄澄澄的鸡汤啊

半夏

到了腊月间，对鸡汤的向往强烈起来。年三十这天，家里是必须宰一只大阉（云南话阉字发音现）鸡的，这是云南人过年的节俗了。小母鸡小公鸡老母鸡老公鸡熬的汤都没阉鸡汤来得香鲜。我家过年吃的阉鸡由还在滇东北工作的妹妹提前半个月带到昆明，年年如此。我妈挨近过年就得准备好一个大纸箱子，她要把带来的阉鸡关着养上十天半月的，给它好吃好喝，拿金黄的包谷子填塞它，云南话说胀鸡的脖子，给它剁大白菜吃，让它猛吃，长得肥嘟嘟的。我妈把鸡抱在怀里，手抓一把包谷，扳开鸡的嘴直往它嘴里塞啊塞。我妈说到时它的骨肉炖出汤来，那肉质才肥嫩，那汤才黄才香鲜，才馋得人舔鼻子。闻着那鸡汤的香味不立即咕嘟下一碗，怎会知道一年到头的日子原本是香甜快活的？

雄赳赳的小公鸡还没开叫就被阉割了，“食色性也”是所有动物们的天性，被阉了的鸡它没办法想别的事，光剩下吃的欲望和长肉尕尕的本事了。超市里鸡肉多了，但显然不是可以熬出黄澄澄鸡汤的土阉鸡，想起自己做月子那会儿，顿顿喝鸡汤却天天皱眉头，一口都喝不下，此刻惦记着一碗正宗的鸡汤简直不相信当时为何就喝不下那些大阄鸡炖的汤啊，嘿，搁现在，不唏溜个痛快才怪！

有一年闹禽流感，鸡们差不多瘟死完了，没死的也被赶尽杀绝了。打了电话让妹妹帮买鸡。三天后妹妹买的两只鸡不远几百里来到昆明。立马宰了一只炖上，两公斤多的肥阄鸡，鸡肚子上的脂肪就炼了整整一大碗黄生生的鸡油。

妹妹在电话里对我说：你在电话那头淌口水，我这头就去街上买，哪里有？我老公下班回来，我立马叫他开车往我那个山上的干姐姐家跑，车开到干姐姐家时，天正黄昏，漫山遍野跑的吃虫虫草草的鸡们回窝来，我逮的这鸡全是最野最活泼的。我在电话这边不好意思地笑，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竟然让妹妹他们开车走很远的山路去农民朋友家买鸡，这鸡吃得着食贵气。

那一回，汤锅开涨，香味四溢，我使劲嗅闻了一下，认为独享不好，打了电话给两个朋友，让他们到家里来吃饭，喝鸡汤。对方一听：哎呀，太谢谢了，真的想鸡了！

第一只鸡吃完，隔了一天，第二只鸡又饨上。尼克他爹说，太铺张了，第一只鸡的香味还留嗓子眼上，好日子还得留着点过过才是。尼克那时还只是七八岁的小毛桃呢，站在我这边，拍拍自己的肚子，瞧瞧，好长时间不能吃鸡我肚子都瘪了，哼，我就是要吃鸡！是周末，那鸡太大，一家三口吃浪费，我打电话给另外一个朋友，邀请他们一家人来喝鸡汤。那朋友还在睡懒觉，半睡半醒间，听说有鸡汤喝忽然一个激灵爬起来。那当儿，有人请喝鸡汤，这份情谊可是厚啊。我一高兴夸张地吹：要知道我这鸡可是黑颈鹤的玩伴，它打会泽的高原湖泊长海子边上来，平时这鸡在山上与黑颈鹤一起玩一起散步的。

鸡味很快在屋子里弥漫，淳厚的香味飘进全家人的鼻子里。味道太香浓了，自动化的抽油烟机唱起歌来，我过去关了抽烟机上的自动键，尼克他爹笑着说：唛噻，太小气了，生怕这鸡香顺着油烟机跑出去！嗨，你就让隔壁邻居们也闻一闻鸡香，也好让人家怀念怀念土鸡的香味嘛。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没那么虱子（虱子＝小气）嘛，天干物燥，鸡汤的蒸汽，留在家里不仅香还湿润了空气，我鼻孔都干得出血了。

一说鸡汤，有句话老在脑袋瓜里蹦——喝鸡汤睡大觉！记得是样板戏《龙江颂》里江水英的唱词，讥讽落后分子的。我想，到如今，这喝鸡汤睡大觉还是咱大多数老百姓日子过得舒坦的标准呢。

某一天，看见街边一厨具店卖一种特价的不锈钢汤锅，直径26公分深40公分，价格标了个80块钱。一想太划算，就拎回家了。看见我买回一口超大的锅，尼克他爹问：莫不是要开饭馆？我辩称：用小锅熬鸡汤，总是不能把汤喝个够。他说：咦，兑那么多水，熬出来的汤会香吗？

这又要过年了，祝愿大家年夜饭时，爽爽地捧着一碗黄澄澄的又鲜又香的鸡汤，趁热，烫乎乎地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