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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像马厩中的一束麦秸闪着微光
半夏/文
自然的节气自一月小寒大寒,二月立春雨水,三月惊蛰春分,四月清明谷雨,五月立夏小满,六月芒种端午,接下来夏至将临……现在看日历,我更爱琢磨农历节气了。中国的农历是数千年农耕文明的高度提炼和总结。西安的朋友说在西安本土,节气准确得令人觉得古人太过智慧,没有计算机的计算竟然可以摸估出这样的规律来,一定是得了天示。我却不以为然,我认为它就是古人的聪明智识,因为古人太谙熟自然界的一草一木了,我们现在来读《楚辞》读《诗经》就会发现,在那些朗朗上口的语句中,人与树与草与山川与大地与日月星辰的关系太密切了。一株草的荣枯都是人们惦念牵挂的事,人与人的情感素朴得就是男人女人天性的相互吸引就是人类繁衍的一脉相承,人们对自然永远地敬畏,永远地克己复礼。西安是古长安城所在地,中国文明史上汉唐两朝代的定都地,古代最杰出的智者都在长安城,他们察天观地自然都以长安为中心的,自然节气的准确度当然就高。
近日在读与自然相关的杂书,比如法国科莱特的《花事》读《诗经》等。古时屈原“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他的情感因“惟草木之零落兮”,便“恐美人之迟暮”。网上有人统计过,《诗经》的“风”里树及灌木涉及有数十种:桑、梓、桃、棘、檀等;粮食蔬菜有禾、黍、稷等;野菜药草有苦(菜)、苓等;动物有鹤、鼠等;衣物有葛履、角枕等,这说明古代社会人与自然的关系是高密度的渗透的,人们的衣食住行拜自然天赐。朱熹说《诗经》里的“风”是民俗歌谣之诗也,是闾巷风土,男女情思之词。照现代的理解“风”是先民心底流淌出来的歌,贴近性灵,贴近生活,贴近乡俗。
《诗经》里有一首写采桑女的《十亩之间》: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妇女采桑,且劳且歌,其乐融融,一幅甜美的画面。耕耘、采桑、纺织、狩猎、稼穑、酿酒、贮藏,过往数千年,祖宗们遵循自然法则生活,陶冶出的是自然的启示和智慧,平和恬淡悠然的心态,是知足常乐、乐天知命的满足和幸福感。
古人的生活到现代也是我们内心想要的。朋友一大早发来一条短信:这个世界真奇怪,山水进入盆景,温度被空调控制,没电就什么也干不了……我回他:那一个筋斗翻回古代去,比如宋朝,平时农事耕作,赶街天,找一家在张择端《清明上河图》里那种幡旗飘飘的酒肆里,切它二两肉来,炸一盘花生米来,叫上一壶烧酒……饮吧斗鸡斗茶去,当然要是女子嘛就斗草去!前不久在上海的《小说界》上看李清照的一个评传文章才知古时妇女兴玩一种游戏,叫“斗草”,不是我们小时候玩的那种摘根将军草狗尾巴草拴结在一起拔河般用劲,看谁的草先断便是输家。古时女子斗草是在田园里花园里,摘些草叶来,大家比一比斗一斗谁对它的习性属性药性懂得多,当然顺带也可赋点诗词于那些草叶颂扬它一下……想想,这样的传统竟然没有传下来,真是可惜。
我讨厌一句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说这话的人是不把草木当生命的,认为草木是无情物。另一句话——“视生命如草芥”,也是不屑草木看低草木的另一佐证。土地里生长出的草木养育了人类自己,说草木无情其实是人的无情。
某天我曾指着菜筐里的菜让儿子一一说出菜名来,他不识茭白、苋菜、芹菜,茭白他说是竹笋,苋菜他叫“那种会染红饭的”,芹菜他叫“拿来炒牛肉末的”。每天摆上桌、每天要嚼吃吞咽下肚的菜蔬都不认识,这就是现代人只面对电脑不亲近自然不面对土地的结果。
左图是菖蒲,右图是艾叶,常见的药草为我们怯病消灾,不能轻言草木无情……
人类在自身的历史发展中,现在算什么季节呢?蒙眜季生涩季成熟季衰颓季?我们没有一个未来的终点可参照可来评说界定,那么在我们正经历的自然季候里现在又是什么季呢?夏季?雨季?云南显然已是雨水天,人们出门都随身带着伞,雨时挡雨晴时遮阳;上海的朋友说,上海已经入梅,梅雨濛濛;赶考季?高考中考期末考,紧张傍着兴奋傍着希望。
我说这一季是泪水季,一场大地震让泪水淌在全中国人的脸上,咸且苦。这一季到了该过去的时候了,集体的心理低潮应该消散了,而我们的心态也跟滇池的生态需要一块过滤毒素的心理湿地来循序渐进地修复了。端午那天,收到朋友韩旭发来的一条短信:五月五日五,天师骑艾虎;手仗菖蒲剑,妖秽离人间。我喜欢这条短信,在端午这样的节日在自然界雨水充沛万物葳蕤的节日里,家家门前悬挂艾叶菖蒲独角莲这样的药草只为一个良好的愿望——消灾怯病赶走邪祟,这是普通草根阶层延续了数千年的草木情节,朴素自然。
法国十九世纪的诗人魏尔伦有一句诗:希望像马厩中的一束麦秸闪着微光。
草木,即使是一把枯干的马饲料,它的微光也照亮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