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把老爸丢了

半夏

下午我正忙得抓打不开的时候，老妈把电话打到了办公室，电话那头，妈话怎么也说不抻抖：你爸中午吃完饭，十二点差几分出门去，现在都没回家，我已到处去找了，没找着……

我像一只母老虎一头母熊咆哮起来，一点不顾办公室里还有同事，跺着脚泼妇一般斥责老妈：怎么回事？又把他弄丢了？你连看死他这事都做不好？

老妈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就成了哭腔：我正要放下碗随他一同去，物业管理的人来抄煤气表，只耽搁了四五分钟，再追出去就不见他了……

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上周末我便亲自看着他洗了两次脚，刚做的事他可以忘记得干干净净，老妈一个劲地抱怨他费水费电，我打断她，只要他不再走失就是阿弥陀佛，其他他爱做啥做啥，他打水洗脸洗脚N次都是好事，多锻炼呗。

老爸去年夏天走失了一次。那天，妈妈带爸爸到公园里耍，入了一次厕，出来就找不到他了。失踪了12个小时，在城东北的公园里走丢，天黑后在城西的郊区公路上被一好心的哥发现送回家。那一次我到电台的交通之声栏目对那位我未能谋面的好心人谢了又谢，我也在电台的直播节目里感动得大哭……特别记得那一阵，与老爸前后一天走失的一老太太，一直未再找到。老太太的家人邀约了全部亲友，在数十辆车上贴了寻人启事。同城媒体都用镜头记录了那让人伤感的一幕……

那一次丢失，我们一家总结了很多条看守老爸的规则，我千叮万嘱老妈：一定把老爸看住了，这是对我们做子女的支持，最好把老爸像钥匙一样随时捏在手里扣在腰带上，丢一次老爸，我们就精神崩溃……

父亲今年七十六了，外表看起来只是动作迟缓些，其它还是一老知识分子很有主见的样子。

这一次老妈又把老爸弄丢，我歇斯底里地狂喷老妈，说得很难听。

邻居们都分头去帮找了，老公请了假开着车在父亲消失的滇池旅游渡假区旮旮旯旯找遍了。我手足无措，只好守在城里的家里幻想着老爸聪明得自己进城后走到自己女儿家来；看着血压计的数字升高，升高任心跳加速任脑子里的想象变成一幕幕可怕的画面；像一个疯子走来走去对着放学回家的孩子们数落老外婆的种种不是；流着泪祈祷老爸没事没事没事！

老公去派出所报了案，回家干等着……天黑下来，我的心紧缩着疼，人如一呆瓜。

电话铃终于响了，西山区碧鸡镇派出所打来电话，他们的警察在西山森林公园巡逻时遇一迷路老人……一对证，正是我的老爸爸。

开上车我们直奔西山区碧鸡派出所。千恩万谢。爸爸好好的，看着我们直笑。

上车，我问老爸：爸爸，你怎么一个人，也不等我妈就爬西山来了？

老爸指着正开车的女婿：咦，是他带我来的嘛！

老妈说：乱讲！他在城里上班，谁有时间送你爬山？

我打断老妈的话；爸爸，你爬龙门去了？害不害怕？

老爸看着我笑：有什么怕的？算起来，我都去过十次了！（挺骄傲！）

看着爸爸手里有一瓶未开封的鲜橙多饮料，我问：警察同志给你买的？（老爸爸身无分文。）

爸爸呆呆地看着那瓶饮料若有所思，然后，肯定地说：是阿顺姐给我买的！（估计是一好心人送老爸的。）

老妈小声嘀咕：死老鬼，胡扯！阿顺姐都死了三四十年了！

“谁是阿顺姐？”

我问，妈说：是你爸爸的表姐，解放前你爷爷奶奶在大理做小本生意，你爸爸十岁时被你爷爷送回老家保山读书，就投靠在他姑妈家。姑爹早年赶马帮到缅甸印度做生意发了，到昆明娶了姨太太在南屏街开了商铺。老家的家产完全丢给大老婆。大老婆就是你爸的亲姑妈，抽鸦片，阿顺姐是大女儿。一个庞大的家业就由阿顺姐掌管着。阿顺姐对你爸爸很好……

“阿顺姐”我曾经听爸爸提起过。几个月前的周末我回父母家住。半夜三更的，我还在灯下夜读，听见父亲起来开门，我披衣追出去。父亲认真地说：你爷爷你奶奶还有阿顺姐他们从老家来了，我到路口接他们去……

爸爸不能区分梦境与现实的不同。

爸爸的阿顺姐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

老爸这一次独自上西山，是不是又出现了幻觉——早已作古的阿顺姐来约他去的？

我妈说：我嫁给你爸时见过阿顺姐一次。一个经常挨批斗的地主婆，一辈子没嫁过人，无儿无女，解放后吃斋，四十来岁就病死了。

待我有空闲，待老爸状态好些，我一定要让爸爸讲出他心目中的阿顺姐。父亲对现在发生的事完全没记忆，但说起旧时事倒是头头是道的。

老爸这一次走失了九个多小时，其间发生了什么？只有西山上的树木，路边的石头才看见，它们又不会说话，又不会告诉我啊。

我爸妈住在昆明滇池海埂大堤旁，每天都到大堤上散步，西山睡美人就立在不远处。这一阵子成千上万的西伯利亚海鸥飞来过冬，大堤上喂鸥的游人如织，新婚的花车一辆接一辆地缓缓开过，天气晴好，天高云淡，粉红的冬樱花盛开，隔着滇池草海的西山睡美人如一幅画让人向往……

上西山这样一个想法在老爸的心里已经想了很久了吧？那一天他吃了午饭，走出家门，然后朝着他想去的地方去了……

请上天保佑我：从此以后，爸爸不再走失！

请上天转达我对妈妈的歉疚：您这些年太不容易了，被爸爸拖累得腰弯背驼了，我那天当众数落您，我错了，我急得没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