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的茨菇叶窗脚下的指甲花"
种花养草在文革时是被批判的小资产阶级情调。文革结束,红英家养的闲花野草第一种是茨菇,买来的茨菇没吃完,她妈随手用一个装了水的玻璃瓶泡了起来,过了一阵子,茨菇球茎上的尖芽处发出两片戟形的翠绿色叶子来,那一份翠绿看着真是舒服。现在的人喜欢在办公桌上在餐桌上插两瓶水泡花养眼睛——比如合果芋、小天使草什么的,可红英觉得那姿态怎么都没有水泡茨菇漂亮。不久前红英在菜街子上买回家几个茨菇头,兴致勃勃地把它泡在好看的水晶玻璃花瓶里,却一直未见发出一片叶子来。红英专门打电话问李玉珍何故,李玉珍说现在街上卖的茨菇从农民那倒腾到菜贩手里,为了好卖往往就把它们剥得干干净净的,那球茎下面的细根以及外面的层层包片都剔丢了,能长叶子吗?!
红英至今记得她家的茨菇后来泡在窗台上的玻璃鱼缸里,前不久在一场回归老家的美梦里竟然还复活了这处生动的小风景:鱼缸底放着几块河滩上捡来的花石头,中间游来游去的小鲫鱼是她和哥哥到河里捞来的,茨菇的叶子盈盈地立在水面上。
红英家栽的闲花野草第二种是指甲花(注:学名凤仙花),那是李玉珍跟人家要来的,她下班回到家手里拿着两棵苗找不到种花的器具,犹豫了半天,从大床底拉出痰盂来做了花盆。那搪瓷的痰盂用得很旧了,有很多磕碰的疤,只不过还没漏罢了。栽花时李玉珍让红强在痰盂里撒了一泡尿,在尿液上盖上泥土,算是压点底肥。痰盂种的指甲花搁在我家窗脚下,也不嫌它难瞧。那年头种花人竟然不知道去何处买花盆,种花的花器多是破盆烂砂锅什么的,除非家里有院坝,可以专门在墙脚边垦出一小块地来,不过挖出来的地通常又舍不得只种花草,都要用来种点葱、蒜、芫荽什么的。
红英家那两苗指甲花长得很肥,不久就开出了两串水红色的花朵。罗萍姐姐见红英家的指甲花开得正好便趁李玉珍不在家唆使红英掐了十几朵花拿给她,她说她要给红英她们染红指甲玩。
指甲花并不能直接染指甲,罗萍姐姐把水红色的指甲花放在一个碗里擂烂,又找来明矾(注:硫酸铝钾,以前我们的厨房里会有这种东西,蒸荞糕时洒点明矾水进面里可以让糕蓬松并去除苦味)化成水掺进去,做完这些罗姐姐又派几个人去别人家篱笆上偷摘了些心形的四季豆叶子,然后用火柴棍挑一点那稀烂的指甲花瓣盖在姑娘们的指甲上,再用豆叶包裹起来,最后用棉线扎紧,并叮嘱红英她们一定要包着指甲过夜,罗姐姐说第二天你们的指甲就会变成金红色,很漂亮。红英怕她妈发现,只要求包了两个小指头。
这事哪里逃得过李玉珍的眼睛,指甲花被掐了,而红英手上包着豆叶。李玉珍把红英手上的东西扯丢,手指狠狠戳着她的头臭骂了一顿,你小小年纪学着骚,学着不正经。
第二天,隔壁邻居的女孩子们得意地伸出红指甲在红英眼前晃。
迄今为止红英用指甲油涂过一次指甲,一个朋友帮她把十个指头涂上了透明的指甲油,的确蛮漂亮的,可是她后来感觉十个手指头一个个憋闷发胀,不舒服,好像那指甲会呼吸似的。现代美容术里专门有一项是“美甲”,除了染甲,有事先做好的各种花色的假甲供挑选。红英的一个同事花两百多元在十根手指上粘上了淡雅的雏菊花指甲壳,两个月后,这些花指甲随着真甲的生长被剪光后,她好一副怅惘若失的样子!
没能用指甲花染红指甲是红英小时候颇遗憾的一件事,因为染指甲的整个过程很好玩。在她记忆的深处,窗台上的茨菇叶绿着,窗脚下用破痰盂缸种的指甲花水红水红地盛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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