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逝者如风——怀念文立微老师

(2024-02-03 10:41:41)
分类: 人生百态
        人的青少年时期总有那么几个人对你的影响极大,甚至影响你的性格和人生。这其中,除了父母兄姊,影响最大的莫过于老师。文立微老师对于我,就是这样的一位师长。
        我读卫校时,还是“左”风强盛的时候。我们的儿科学老师就是安乡县人民医院的儿科医师——一位身材瘦小而双目炯炯有神的大学生。当时大学生分到县医院的极少,而我们所在的县医院虽然人不满一百,却在两三年内来了五位,他便是其中之一,个中原因不言而喻。尽管这些大学生都有着不同的坎坷经历,大约由于天性,有他们的地方总是谈笑风生,球场也因他们而热闹了起来。但这位文老师多数情况下总是郁郁寡欢,难得见他一笑。偶尔随着他人的开怀畅笑而略微一哂——对,仅仅那么一哂而已,看不出是心酸的一哂,还是不屑的一哂。
        然而他的课讲得极好,慢条斯理地,条分缕析地,深入浅出地,时而结合理论讲一两个生动的病例。他讲课时,班上十分安静,同学们甚至连咳嗽也不敢大声,不是畏惧,只是生怕听漏了一句半句话。然而儿科的课时很少,真的很遗憾。
这位带点神秘味道的老师很快引起了同学们的好奇,于是便有多事者去打听,于是他的一些情况就若有若无地传了开来。他父亲曾是国民党军官,但死得早,母亲带着几个孩子在屈辱中把他们拉扯大。他凭着优异的学业考上了中南大学某理科专业,读到大三,因一条小腿患骨髓炎不得不休学治病。腿治好后,他决定改学医,又考入湖南医学院,毕业后便分配到了我们这座县医院。若非父亲的关系,以他的成绩,他极可能分在省城医院的。
        儿科,历来被称为“哑科”,因为儿童总是无法表述或者不能清晰地表述自己的病情和感受,全靠医护人员根据他的哭闹、动作、表情去判断,因此需要医护人员特别的耐心和敏锐。上个世纪60年代,县医院一般还未设立儿科,儿科病常与内科病合在一起看。文老师来后开设了儿科病房,他每天查完病房后再去看门诊,还要指导初涉儿科领域的年轻内科医生,还兼有我们的课,确实很忙。然而在儿科病房,只要有重症患儿,他就长久地守候在病房里,过一会儿就去观察病情,并且指导年轻医生和护士怎样观察儿童病情,说得详细耐心。他的医嘱总是非常具体而明确,并且总是要亲自检查医嘱的落实情况——本来这是护士长的事。如有医嘱没有严格按要求完成,针没有按时打,药没有看着家属喂下去,灌肠药的浓度配置不准确……都会遭到他的严厉斥责。因此护士们又很怕他。自他主持儿科业务后,许多过去很难处理的儿科病,现在治疗起来迅速奏效;过去一些看起来治不好的孩子,现在一个个康复出院。大家不由得由衷地敬佩他。他的医名很快在县城里传播开来,以至于邻县的医院有时也请他去会诊。那时他不过二十七八岁,看上去却像是三十开外的人了。
        我与文老师的“亲密接触”是在那个疯狂的年代里。1970年,县医院里凡是业务精通的医生,除非是工农出身,一律下放到农村,有的干脆下放到了生产队劳动。文老师也不例外的被“放”到了一个生产大队当“赤脚医生”。我们卫生院的党支部书记是从农村调到卫生院实行“贫下中农管理医院”的,身兼公社贫下中农协会主席、公社党委常委,他也就敢于做一些当时一般人不敢做的事。他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带人把文老师从另外那个公社接到了卫生院,使我有机会与文老师朝夕相处,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有些东西使我终身受益。
        在公社卫生院,文老师继续着他原有的作风和习惯,并且更仔细,更深入。因为公社卫生院比县医院条件差了许多,护理人员素质就差得更远。不少本来是护理人员做的事,比如输氧,因为不同年龄的儿童,给氧量和给氧速度都不同,他只得一次次地示范给她们看,一次次地检查她们做得是否合格。这些细节,包括我这个曾在县医院儿科实习过的医学生也不完全清楚,何况公社卫生院那些完全以带徒方式训练,从未接触过这些操作的护理人员?
        一次,一个六个月大的患儿发热、抽搐入院。与一般的小儿高热惊厥不同,这患儿热度控制后仍然抽搐,而且逐渐出现呼吸不规则。文老师告诉我怎样观察和判断小儿呼吸不规则,说这些家属一般不易发现,等到他们发现时,患儿已经因呼吸衰竭而口唇青紫,或者面色苍白,那时再抢救就迟了。他说这是因为感染、高热导致的脑水肿,颅内压升高引起呼吸中枢受压,属于“脑病”,只要发现得早,处理及时得法,大多数脑病可以逆转。他告诉我处理原则、注意事项,然后带着我治疗和观察这个患儿。两天内,我和他轮流值守,患儿的摇篮权当病床,就放在我们的办公室里,液体一滴一滴地滴入,氧气一点一点地输入。我们处理完其他病人,就一直盯着这个孩子,充当着他的特别监护。两天后孩子终于脱险。出院时,孩子的妈妈几乎要给文老师跪下来。文老师的这种作风深深地影响了我。我在以后几十年行医生涯中活人无数,无不与他的这种言传身教有关。我教乡村医生,带进修实习生,努力像他那样循循善诱,也手把手地教会他们基本操作。
       后来文老师回到县医院,再后来他考取了西医学中医的研究生班,毕业后便留在省中医学院任教,还任省中医学院附属一院的急诊科主任。此时他已是副教授了。我去省城总要抽空去看望他。一段时间,他为晋不上正教授苦恼。以他的学历、他的工作成绩,早就该晋了。他的许多在省城的同学都晋了正教授,他却老是晋不上。原因何在?因为晋正高要有专著,而他几十年来汲汲孜孜于抢救病人、授课,不太重视写作,论文倒有一些,“专著,哪有时间去搞?”他一脸无奈。我说,有些晋正高的不过是写了一两个章节几千万把字,编在几十人合编的书里,再走点后门,评审时照样通过。你那么多同学,他们编书时你也弄一章进去不就得了?他说那样行吗?我说你问问你在医科大的同学嘛,保准行!他在医疗业务上那样精湛,在“社会学”上却这样幼稚!
        1994年5月吧,我去看他时,他高兴地告诉我,今年晋正高有把握了!学院给他安排了晋升指标,论著也基本通过,下半年就可以批下来。我也着实替他高兴。要知道他已经59岁了,一个孩子正读大学,将来结婚了得给他弄套房子。晋升教授不仅是工资可以提上去,房子也可换成大的啊。他筹划着将来大房子给孩子,自己和老伴再买一套两室一厅的就行了,那花不了多少钱。然而,就在那年6月,我突然得到通知,文老师已经去世!我急忙赶到长沙,他已经安详地躺在鲜花丛中。他还只有59岁!他还有孩子等着他分大房子!他的教授职称快要批下来了!他还有许多病人要看,他还有许多学生要教……
        转眼间八年过去了!八年来他的音容笑貌常常出现在我眼前。他的一生坎坷太多太多,付出太多太多,而他的所得太少太少。一年一度的教师节即将来临,文老师的忌日也即将来临。我无以为祭,谨以此文并一支香烟、一杯清茶,祭向广袤的清空,愿文老师在天之灵安息!
逝者如风,生者何堪!

补记:此文写成后发在我的新浪博客。2004年,衡山县二中1952级高中同学会在网上搜得这篇文章,编入当年9月同学会所编《通讯》。2012年衡山县史志办公室编撰《文立正传》时收入附录。后文立正亲属陈铁如先生从新浪博客找到我的联系方式,随后给我寄来了《文立正传》。由此我才知道,小说《铁道游击队》中的政委李政,原型就是文立正。而当地人只知道他叫李正,不知道他叫文立正,更不知道他叫文立徵。文立正原名文立徵,衡山县东湖镇天柱村人,是文立微老师的大哥。因为文老师父亲是国民党军官,而文立徵在解放后被当地认为是“外逃人员”“伪军官”,致使文老师一家一直受到不公正待遇。直到1983年年底,文立徵的烈士证明书才发放下来,几十年的不白之冤终于洗雪。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