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百岁老寿星的陨落(3)
(2022-11-21 20: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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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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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老爸的孤独还在于他这辈人的纷纷离去。
老爸在新中国成立后长期工作在省军区,又在干部部门工作时间最长,上上下下都很熟悉。他每次住院都要看看住院的老战友。
当那些虽身经百战却卧床不起的老战友见他来看时个个都很激动,不少人泪流满面紧握他双手不肯松开。有人劝他不必这样看望了,他还坚持。一次他要我打听谁谁谁住在哪个病房,我稍有怠慢就指责我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来——尽管我已古稀而在他眼里仍没长大。
他几次住院时曾看望过的老战友都已离世。这次住院后听说还有两个老战友在病房,执意要看一看。那两人都插着管子不能自理,意识模糊不认人了。当年叱诧风云、顶天立地的英雄们如此这般,我不知老爸当时是个什么心情。老爸仅住院半年,那两老先他而去,他彻底孤独了。
这座干部病房楼住的都是病重离休老军人,就像半个活棺材,进来人多难走出。再艰难也能挺过去,唯独挺不过无情的沧桑岁月。
老爸是那老树枝上最后几片落叶!
五
老爸一生经历跌宕起伏、历经艰险,经受住了战火洗礼与各种考验。
他生于1921年5月山西省五台县一个贫困山村,与党同龄,跟着党在革命队伍里奋斗了80多年。
在家乡,在祖父要改变家族命运的想法下,由大伯、二伯打长工、做短工挣钱供他上了7年学堂,之后当了三年私塾先生。抗战暴发后投笔从戎参加工作。在当时,在革命队伍里,他算是比较少的“文化人”。他凭当年学习与教书的根底努力工作与实践。
他一生遭受两次较大挫折:一是战争年代,在一次突围战斗中不幸被捕并被日军押解到抚顺煤矿做苦工;二是新中国成立后,在那场“史无前列”中受到极“左”思潮冲击而被“处理”。并且前一挫折时不时被后一挫折阶段所触及,使得他的问题在平反冤假错案时期才最后又一次被组织复议下结论。那里他已临近离休了。他虽然从不跟我谈及这些,但我心灵亦能感到他的创伤与压在心底的阴霾。他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的出身、根底与挫折使得他在各个方面表现不俗。他参加过新中国成立后的各种政治运动。他对政策的把握,对事情性质实事求是的认定,对历史负责任的态度,对不当作法的抵制与纠正等等,真的应当成为楷模为后世所研究与借鉴。我曾偶尔听他与下属谈工作。他对所触及一些问题的分析与态度真是太有水准了。难怪他在干部战士心目中有那么高的威信。
他非常自信。78岁时由家人陪着回了趟老家,登上五台山。80多岁坚持每天步行数里地。一次步行锻炼在较远地方跌倒,硬是自己走了回来。90多岁还不愿意拄拐或借助小推车行走。我看他迈步不稳就提醒他,他生气地说:我还不会走路!
但他不是为躲避日军追击而拖着伤腿还跑了五、六里地的时候,不是侥幸从魔窟脱逃昼伏夜行千里归队的时候,不是打着绑腿转战冀中每天步行数十里的时候。他明显的一天不如一天了。从腿脚迈不开渐渐站立不稳,最后一点也站不起来了。听力与视力越来越不行了,很难与人交流。每当此时,他多么不甘与懊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