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们二十年的自尊被你伤害

李士健

我毕业于师范类大学，去年，我们毕业二十周年。照例，逢十年，大家必须回母校拜会老师、问候同学。由于我接到的通知比较晚，聚会的那天，我正在哈尔滨，已经来不及回去，所以，心里很难过，一直感觉很遗憾。

可是，这两天，我一个参加聚会的同学来看我，说到了一件令他伤心的事，让我感到味同嚼蜡，心里非常郁闷，非常想写出来发泄发泄。如果我的那些老师看到、感觉到是谈的您，请您千万不要生气，我只是想就事论事。我的那位同学，如果你看到、并感觉到是谈到的你，也请你千万别上心，因为，这可能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前一段时间，我从网络看到了曾任耶鲁大学校长的小贝诺•施密德特，在耶鲁大学学报上公开撰文批判中国大学的那篇文章《中国大学是人类史上最大的笑话》。当时，虽然感觉施密德特的分析有很多道理，但是从感情上来讲，我还是对他的刻薄甚至敌视很不满，对他不能宽容我们这个世界文明古国发展时期的曲折，感到十分痛心和惋惜，对他伤及到我们的民族自尊强烈抵触和抗议。

于是，整天埋头辅导学生考大学却对目前大学教育现状知之甚少的我，立马上网查阅相关资料，想了解一下，原本在中学阶段就可能被我们培养、教育偏颇的学生，是不是能够在大学得到更健全的教育和发展。结果，了解的情况，让我忧心忡忡。

北京大学原校长、中国科学院院士许智宏日就这样说：“中国目前没有世界一流大学。”他认为，一流大学主要有3个标准：一是有从事一流研究工作的国际知名教授，二是有一大批影响人类文明和社会经济发展的成果，三是培养出一大批为人类文明作出贡献的优秀学生。从我国大学的现状看，符合三个基本要素的还真是寥寥无几。

香港科技大学的丁学良博士在其著作《什么是世界一流大学？》中提到，要想成为世界一流大学，需要三个条件，一是物质实力，二是制度，三是精神气质；并且，他把“大学精神”本质特征概括为创造精神、批判精神和社会关怀精神三点。对照他的理论，我们会发现，我们的许多大学确实缺乏真正的学术自治制度和独特精神气质。在当前，官学暧昧的迹象比比皆见，搞行政成了多数教授的追求，行政权力影响和主导着学术尊严与自由，官学一体成了中国大学的独特风景和典型特色。

应该说，这些专家的分析非常合理。但是，由于我工作在中学，对那些专家的分析感觉还是很空虚，没有切身的体验和感受，一直以来，从内心对我们国家的专家也同样抱有抵触心理，不想承认无情的中国现实，直至我的那位同学说到我们毕业二十年聚会的非常印象。

据我的学生说，那天，同学们彼此相见的时刻，那种感动，那种亲切，那种自然，那种喜悦，让他感慨万千，不由不生沧海桑田的感叹。当然，看到那些春风得意、红光满面、志踌意满、自信风光的同学，心里还是隐隐约约有一种失落和遗憾。在为那些同学自豪、骄傲的时刻，自己内心还是用涌动着一阵阵自惭形秽的酸楚。

我的那位同学性格相对比较内向，我们一起上学的时候就不大喜欢交际，然而学习却非常刻苦、认真，兴趣浓炽。可能是出身农村的原因，对能考入大学、考入师范、将来能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非常满意。毕业以后，他对自己的职业很投入，很快成了他们那个地方的业务骨干，教学成绩十分突出。然而，可能是家庭背景的原因，也可能是性情、性格的原因，更可能是志趣的原因，他一直奋斗在教学第一线，只是一方的骨干教师，连一官半职也没有。

我曾经问他，为什么不争取在仕途上倾斜一点？他却说，自己的性格使然，并且，我们学的是师范专业，如果转行、跳槽、当领导，那么，我们辛辛苦苦学到的专业将会付之东流，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父母，还对不起母校。师范学生，就应该做好教师，这才不会辜负老师、母校对我们的培养。我们的母校应该以成就了多少名师为标准来衡量它的贡献，绝不应该以培养了多少官员为标准来衡量它的成绩。如果那样，就会违背学校的办学宗旨，也辜负了老师的培养和期待！毕竟，我们的那些教授，教的就是教育学、心理学、教学方法和技巧。如果，放弃所学，我们就是自己信仰的叛徒。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那位同学很激动。可以看得出来，他对市侩深恶痛绝，对自己的工作非常执著。

那天聚会时，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和伤害！原因是，我们的几位教授和他见面时，一了解他目前的状况，就神情很冷淡，不知是教授们怕多说会伤害他的自尊，还是从内心对不成器的弟子不满。当时，我那同学的神情就黯淡了许多。

后来，开会时，我们的教授们又对那些为官为政的同学大加赏识，指名道姓褒扬了我们那几位做县长、县委书记和企业老总的同学，而对坐在角落里默默聆听的、仍在第一线担任教师的几位同学不置一词。当时，我的那位同学的心情越来越低落。

再后来，聚餐时，我们的教授和那几位敬酒的县长、书记相言甚欢，笑语朗朗，恩宠有加。而到我那几个同学敬酒时，就客客气气，心不在焉，感觉走走过场而已。于是，从给教授们敬过酒，我的那位同学都很沮丧。他感觉自己的信仰被扭曲，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伤害！回到宾馆，他便佯装喝醉，直接沉睡。

我不知道我那同学是不是过于敏感，但我知道，这应该就是严酷的现实！

如果，我们大学的教授都对官僚、权利十分青睐，那么，我们的大学还会是智慧的象牙塔吗？如果我们的那些上了年岁的老教授都堕落到丢弃信仰的程度？我们还敢对后代的新新类教授们寄予什么希望？

我的大学啊，你将让我们怎么去爱你？我的母校啊，我们毕业三十年之际，我怎么敢踏进你的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