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族

尽管过去几十年以来，曾历经官方多次打压，以及深受社会变迁的影响，但是时至今日，海陆丰地区的宗族势力仍然十分强大。尤其是每逢农村选举或乡民出事了的时候，更是屡屡显出其不凡威力来。由此也可想见，在1949年以前，宗族势力在海陆丰地区究竟有多大的影响力。

据笔者的观察，海陆丰人之所以重男轻女，喜欢多生儿子，也跟宗族势力有很大的关系。因为，哪怕是社会发展到了今天这个时代，在海陆丰地区，法律在许多时候仍然不管用，最后真正能够解决问题的，还是要依靠宗族势力。残酷的现实情况是：谁的人多，谁的拳头硬，谁就有“道理”。在与他人起争执的时候，人多的一方就占有更大的优势，而人丁少的一方则往往会在日常生活中饱受欺凌。这种严峻的社会环境，客观上迫使了海陆丰人必须生且要多生儿子。因为只有这样，自己及子孙后代才不会受人欺凌，家族才能立足。

海陆丰人同宗族之间是十分讲究辈分尊卑的，每个姓氏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辈分词，同姓之间排辈分就如同军队的军衔一样，丝毫错乱不得。同姓氏的人见了面，第一时间就是排辈份，分出彼此辈分的高低。同宗族的人，必须讲究辈分和长序，辈分低的人见了辈分高的人，一定要毕恭毕敬，执晚辈礼。如果晚辈对长辈无礼，或者同辈中年龄小的不尊重年长的人，就会深受社会舆论的谴责，将成为被社会排斥的对象，最终难以在社会上立足。旧时，这种行为甚至可能会受到家规族法的惩罚。

以前，海陆丰不同宗族之间经常会有械斗，有时候甚至闹得很大，最后导致双方死伤惨重。在发生械斗的时候，男丁多的一方，占有相当大的优势。因此，较小的宗族一般轻易不敢去招惹人多的大宗族，免得给自己的族人带来灭顶之灾。

同一姓氏内部，往往又会分出许多不同的房派：同一祖先，生了几个儿子，这些儿子又分别繁衍出不同的支系，各支系就叫房派，例如长房、二房、三房、四房、末房等。这样的话，不同房派之间又会形成类似于不同宗族之间那样的争斗。有时候，同宗族内不同房派的争斗甚至比不同姓氏之间的争斗还要厉害。因此，发展得太快，过于庞大的宗族，未必是好事。因为这样一来，内部分化可能也更快。人多口杂，族人太多就很难统一意见和利益了。

宗族内部的凝聚主要是依靠祠堂和族谱来维系。祠堂的功能，我已在另一篇相关文字中介绍过了。至于族谱，也和祠堂一样，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宗族产物。旧时，对于海陆丰人来说，修族谱可是一件大事，必须慎之又慎。族谱往往追根溯源，要一直往上追溯上去，直到把祖先的名字、经历和迁移路线调查记录清楚。不过，跟中国其他地方的人一样，海陆丰人修族谱往往也喜欢“傍名人”，把遥远的同姓名人（其实很可能不是同宗，没有血缘关系），说成是其祖先的例子比比皆是。

在海陆丰传统文化中，如果同宗族的人落难了，那其他族人是有义务对其伸出援手的。至于如何伸援手，则视情况而定，有钱的可以出钱；有力的可以出力，反正不能视而不见。尤其是有能力的人，更加要在这个时候好好表现一番。否则的话，会受到社会舆论的批评或谴责。因此，旧时海陆丰人如果在异地遇到一个同宗族的人，就会大胆地去投靠他，求他帮助。而且彼此往往会心照不宣，不需说太多的客套话。在外面遇到同宗族的人，不管之前认不认识，都会觉得格外的亲切。

旧时，海陆丰宗族的族头（大哥）具有很大的权力，乡村内部的许多事情都要依靠他们去处理。1949年以前，地方政府在执政的过程中，也必须借重他们的力量，否则许多事情将无法得到处理和落实。因此，那时候在海陆丰地区实行的是“乡绅自治”（其实大多数就是“宗族自治”）。

这种“宗族自治”具体是这样子的：平时，由各宗族的族头负责管理和约束其族人，政府有什么政令也由族头传达给其族人。在其族人的利益受到侵害时，族头又挺身而出，为同族人争取最大的利益。如果两个宗族的人发生了矛盾，往往也会交由他们的族头处理，由他们负责调停和协商解决。在1949年以前，海陆丰许多大的宗族，还常年保持有属于自己的“宗族武装”。这类宗族武装类似于民团，是保护本村本姓宗亲（村民）的重要力量。

族头一般是由该宗族各房派的人共同协商推举而成，担任族头的人必须让大多数族人心服口服才行。族头平常做事要公正，遇到事情要敢于担当，家里也要有一定的经济实力，而且头脑要机灵，说话要灵光。因此，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担任族头的。族头虽然权限很大，但绝不是可以肆意为所欲为。如果他经常处事不公，或者出卖宗族的利益，那就可能会引发族人的“造反”，最终失去信誉，将会被赶下台，无法再担任族头。

现在，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海陆丰的宗族势力总体来说已在日渐势微，不过仍然不时会回潮，在关键的时候发挥它的一些作用。因此，近年许多常年在珠三角经商或打工的陆河人，也相继搞起了一些基于同一地区宗族血缘关系的“同姓宗亲会”，例如“陆河某氏在深联谊会”之类的组织。

在真正的法治社会，宗族势力当然是越弱越好。然而，在那之前，宗族势力还是有它存在的一定道理，不可一概将其否定，更不能完全将其妖魔化，把它说成是藏污纳垢的场所。必须正确看待宗族势力，尤其是要注重去挖掘和发挥它好的一面。（QQ：33079930）

幽壹

2013年1月24日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