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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司空图《二十四诗品》

(2009-06-05 12:0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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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话

司空图

诗品

杂谈

分类: 竹苑文摘

 

    司空图(837-908),字表圣,河中虞乡人(今山西永济)。少有俊才,生活在唐末大动荡的时代,其“平生之志”,不在“文墨之伎”,而“欲揣机穷变,角功利于古豪”,意欲济世安民,为李唐王朝尽犬马之劳。唐懿宗咸通中登进士第,之后随恩师王凝而为幕僚。唐僖宗广明元年为礼部员外郎,后迁礼部郎中。黄巢起义后,司空图扈从不及,流落于乱兵之中,后逃归中条山王官谷的祖传别墅。光启元年,唐僖宗返回凤翔,召司空图为知制诰,迁中书舍人。寻又遭乱,重回王官谷隐居。唐昭宗继位后,又曾多次召他为官,都称病谢辞。他两度经历战乱,看到“朝廷微弱,纪纲大坏”,李唐王朝颓势已成,不可挽回,于是只好隐居避祸,以诗酒自娱。朱全忠受禅后召他做官,加以拒绝。知道唐哀帝被害的消息后,司空图不食而死。
  司空图长期隐居,过着“一局棋,一炉药”、“白日偏催快活人,黄金难买堪骑鹤”的生活。但是,他不能忘情于李唐王朝,隐居是迫不得已的。他的心情是凄苦的,只好到佛老思想中去寻求精神上的解脱:“名应不朽轻仙骨,理到忘机近佛心。”(《山中》)“从此当歌唯痛饮,不须经世为闲人。”(《有感》)他是由感伤、悲观、绝望而转向任其自然、置身物外、冲淡恬静的道家精神的,又幻想着从佛教的空寂中寻求人生的解脱。尤其到了晚年,日与名僧高士咏游,于“泉石林亭”中与野老同席,“曾无傲色”。并且他“预为寿藏终制,故人来者,引之圹中,赋诗对酌。人或有难色,图规之曰,达人大观,幽显一致,非止暂游此中,公何不广哉!”佛道思想也从他的诗歌创作与评论活动中表现出来。
  司空图性苦吟,举笔缘兴,几千万篇,是晚唐著名诗人。他说:“侬家自有麟麟阁,第一功名只赏诗。”苏轼曾说:“唐末司空图崎岖兵乱之间,而诗文高雅,犹有承平之遗风。”又说:“司空表圣自论其诗,以为得味外之味。‘绿树连村暗,黄花入麦稀’,此句最善。又‘棋声花院闭,幡影石坛高’。吾尝独游五老峰,入白鹤观,松阴满地,不见一人,惟闻棋声,然后知此句之工也。”后人于此亦多有激赏之词。
  但是,奠定司空图在文学史上地位的还是他的《二十四诗品》中阐述的诗歌理论。
  
  
《二十四诗品》的主要内容
  
  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是探讨诗歌创作,特别是诗歌美学风格问题的理论著作。它不仅形象地概括了各种诗歌风格的特点,而且从创作的角度深入探讨了各种艺术风格的形成,对后世诗歌创作、评论与欣赏都有相当大的贡献。这就使它既为当时的诗坛所重视,也给后世以极大的影响,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经典名篇。
  
 
 司空图归纳的二十四种诗歌风格为:雄浑﹑冲淡﹑纤秾﹑沉着﹑高古﹑典雅﹑洗练﹑劲健﹑绮丽﹑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缜密﹑疏野﹑清奇﹑委曲﹑实境﹑悲慨﹑形容﹑超诣﹑飘逸﹑旷达﹑流动。
  
一、雄浑
    大用外腓,真体内充。
    反虚入浑,积健为雄。
    具备万物,横绝太空。
    荒荒油云,寥寥长风。
    超以象外,得其环中。
    持之非强,来之无穷。

    其大致的意思就是:
    华美的文辞涌现在外,真切的内容充实其中。返回虚静,才能达到浑然之境,蓄积正气,笔力方可显出豪雄。雄浑的诗包罗万物的气势,高高横贯浩渺的太空。像苍茫滚动的飞云,如浩荡翻腾的长风。超越生活的表面描写,掌握作品的核心内容。追求雄浑,不可勉强拼凑,自然得来,就会意味无穷。
    前四句讲的是“雄浑”美的哲学思想基础和具体解释。 “大用外腓”是由于“真体内充”, 讲的就是道家和玄学的体用、本末观。
如无名氏所说:“言浩大之用改变于外,由真实之体充满于内也”;
“返虚人浑,积健为雄”,是在上两句的基础上具体解释了“雄浑”。虚,故能包含万物,高于万物,因此只有达到“虚”,方能进入“浑”的境界。
    此句之意谓像宇宙本体那样不停地运动,周而复始,日积月累,因内在自然之健,而有一股雄浑之气。  
    中四句是进一步发挥前四句的思想内涵:雄浑之体得自然之道,故包容万物,笼罩一切,有如大鹏之逍遥,横贯太空,莫与抗衡。
    宇宙本体原为浑然一体,运行不息的一团元气,因为它有充沛的自然积累,所以才会体现出雄浑之体貌。
    所谓“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讲的是自由自在,飘忽不定,浑然而生,浑然而灭,气势磅礴,绝无形迹,自然生化而毫无人迹也正是自然之道的体现。
    这里所运用的是一种意象批评的方法之运用,也是《二十四诗品》的基本批评方法。 
    后四句则是对雄浑诗境创作特点的概括。“超以象外”为虚,“得其环中” 为浑,此二句就是“返虚入浑”,此云“雄浑”境界的获得,必须超乎言象之外,而能得其环中之妙。
    说明此种雄浑境界之获得必须随顺自然,而决不可强力为之,故云:“持之匪强,来之无穷。”这实际也就是《含蓄》一品中所说的“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孙联奎《诗品臆说》中说:“„不著一字即„超以象外,„尽得风流即„得其环中。
 “雄浑”是二十四品中最重要的一品,是建立在老庄“自然之道”基础上的一种美。之所以放在二十四品之首,讲的是一种同乎自然本体的最高的美,也就是诗歌创作的最理想境界。
它所体现的“超以象外,得其环中”的创作思想是贯穿于整个二十四品的。  
  “雄浑”之美的诗境具备以下几个特征:
   1、雄浑的诗境有如一团自在运行的元气,浑然一体,不可分割,是一种整体的美;
   2、是一种自然之美,而绝无人工痕迹,是最高的美的境界。
   3、在浑然一体的诗境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意味,犹如昼夜运行、变幻莫测的混沌元气,日新月异,生生不息,故而是“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是一种含蓄的美,超乎一切言象之外;
   4、“雄浑”是一种传神的美,而不是形似的美;
   5、“雄浑”之美具有空间性、立体感,是一种有生命力的、流动的动态的美,和中国古代文学艺术中所强调的所谓“飞动”之美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例如,王昌龄的《从军行》
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
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主擒吐谷浑。
   边塞的苍茫风光和军土的英雄气概跃然纸上。  浑然一体
   又如,王维的《终南山》:
天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宿处,隔水问樵夫。
    
   山峰雄伟,直上云霄,绵延起伏,阴晴各殊,涧水曲折,潺潺流过。行人隔水询问樵夫,更将山势的宏大壮阔,衬托得淋漓尽致。 
  《雄浑》揭示出了“雄浑”的三个重要特征:空间的无限大、力量的绝对大和视觉上的朦胧模糊。从这三个重要特征来看,雄浑与西方美学中的重要范畴“崇高”是非常相似的。
  二、冲淡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
    饮之太和,独鹤与飞。
    犹之惠风,荏苒在衣。
    阅音修篁,美曰载归。
    遇之匪深,即之愈希。
    脱有形似,握手已违。

  这一组四言诗大致的意思就是:作家平时保持着沉静的思考,就会体会到冲淡的微妙。诗歌饱含着自然的气势,像伴随幽独的白鹤一起高飞。
这境界像和煦的春风,轻轻抚摸着你的素衣,又好像响动的翠竹,柔声呼唤你同归故里。偶然达到冲淡,并不困难,勉强追求,就会很少如意。作品如果停留在表面描写,那就会和冲淡风格远离。
  前四句描绘了“冲淡“的精神境界。 “素处以默”是要保持一种虚静的精神状态。素常以静默自处,养生知足,这是道家平日修养的要求。
这里所说的与千百年来诗人所论的一致。
   四个字:诗心贵静
   素处以默,涵养者深。“妙机其微”静则心清,心清闻妙音,是说由虚静则可自然而然地洞察宇宙间的一切微妙的变化。“饮之太和”,指饱含天地之元气,而与自然万物同化之谓也。
   鹤本仙鸟,独与之俱飞,亦谓与自然相合、和造化默契也。其实 “冲”就是“浑”,其实质都是“虚”。“返虚入浑”,“浑”是虚的体现;“饮之太和”,即是元气充满内心,进入到“道”的境界。 
   中四句再作比喻,描绘出一个冲淡的境界。春风吹拂衣襟,轻轻飘荡。它吹过幽静的竹林,发出动听的乐音。幽人亲身经历这种境界,不觉神思恍惚,心灵颤动,自然而生载与俱归之意。此真冲淡之美境也! 
   后四句言此种冲淡之诗境,实乃自然相契而得,决非人力之所能致。
诗人偶然遇之,心目相应,“直致所得,以格自奇”,有如钟嵘所说:“„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
   高台多悲风,亦惟所见。”均属“知非诗诗,未为奇奇”之作,若欲以人力而强求之,则无所寻窥,亦决不可得。此所谓“遇之匪深,即之愈稀”也。
  冲淡之境全在神会,而不落形迹,故“脱有形似”,则“握手已违”。  
  “冲淡”是二十四诗品中和“雄浑”可以相并列的另一类重要诗境。他和“雄浑”不是对立的,而是相互补充的。
   他和“雄浑”虽有不同的风格特征,但是在哲学思想基础和诗境美学特色的基本方面,则是和“雄浑”一致的。
   冲淡之境全在神会,而不落形迹,故“脱有形似”,则“握手已违”。  
   “冲淡”之境,当以陶渊明、王维诗作为最,
   诚如东坡所谓“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也。“冲淡”之美和“雄浑”之美相比,虽在风格上有所不同,但是也同样具有整体之美、自然之美、含蓄之美、传神之美、动态之美,正如司空图所说:“王右丞、韦苏州澄澹精致,格在其中,岂妨于遒举者?
   两者在哲学思想基础上也是很一致的。但是,和“雄浑”之美相比,“冲淡”之美显然又有着不同的特色,大体说来,“雄浑”之美具有刚中有柔的特色,而“冲淡”之美则是柔中有刚。“雄浑”之作一般说往往气魄宏大,沉著痛快,而“冲淡”之作一般说往往冲和淡远,优游不迫。
   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可以“兼济”,有的诗在冲和淡远之中也可以有沉著痛快,比如上面所举王维的《终南山》就是在冲淡之中含有雄浑美特色的作品。从《二十四诗品》说,实际上每一品中都含有一些共同的基本的美学特色。 例如王维的诗《竹里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深林幽静、明月悄悄,没有了尘世之累,没有了人为之扰,没有孤独、没有惆怅,只有一片空灵、宁静的心境。冲淡吧
   李白的《独坐敬亭山》: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惟有敬亭山。
   独坐时的寂寞心情和寂静的山景忽然冥会,感受到与自然亲近的温暖,人与山刹那间灵性相通,浑然一体。
   冲淡的人,常常默无一言,心灵却多么微妙。他吮吸着太和之气,与独鹤一道在太空中任竟逍遥。
   温和的春风掀动着衣襟,又轻轻地拂过门前的竹梢,余韵袅袅—多么冲淡的境界啊!如能把这境界载入诗篇,那该多么好!他淡漠地对待一切,淡得没有什么痕迹可供寻找。倘一动追求之念,顷刻间,又觉得这有违自己的初心了。
   有些诗,用朴素的语言说出那种自求闲适的恬静的思想感情,说得自然而有情味。对这种诗,人们往往以“冲淡”一词,来概括地指明它的风格上的特色。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对写冲淡诗的人所提出的一个思想修养的问题。说诗人平素应该静默自处,而微微地透露一点心思。这是一种逃避现实的论调。
  “饮之太和,独鹤与飞”。试想,饮太和之气,阴阳中和,心里没有一点疙瘩,多么冲淡!与独鹤同飞,跟尘世无争,心里没有得失的烦恼,多么冲淡!
  中间四句都是一些比喻,用意在于表现心平气和、优游自乐的冲淡情境。描绘出一个冲淡的境界。末四句言此种冲淡之诗境,实乃自然相和而得,不是人力所为之。
   可以说是“素处以默,妙机其微”的心境的直接说明。从诗的表现特点方面去理解这些话,似可以这样说:那些语言平淡而自然的、表现了默默地观察得来的静趣的诗篇,便是所谓冲淡特色的诗。  
   冲淡所揭示的冲淡诗风的基本特征是:其表层,和柔明朗,轻逸灵动,洋溢着诗人脱俗而不超尘的对现实和艺术执着的审美精神;其深层,蕴涵着由恬淡平和的个体人格之美与淡和的大自然之美有机融合而生出的醇厚无尽之美。冲淡诗风和《冲淡》诗品与陶渊明诗风有着密切联系
    冲淡风格,不是想得到便能得到。如同悟道与修禅。
三、纤秾
    采采流水,蓬蓬远春。
    窈窕深谷,时见美人。
    碧桃满树,风日水滨。
    柳阴路曲,流莺比邻。
    乘之愈往,识之愈真。
    如将不尽,与古为新。

    闪动的流水鲜明耀眼,无边的阳春繁花烂漫。在幽静的山谷里,又有美人出现,碧桃的花满树争艳,随着和风摇曳在水边。柳荫掩映,小路弯弯,群莺软语,接连不断。作品越是深入这样的纤秾情景,就越能写得真切自然。适时探究,永不停步,就会和历代佳作同样新鲜。
    前四句是对幽谷春色的生动描写。在幽深山谷见春水泉涌,更有美人时隐时现,纤秾之内含纯洁之态,艳丽之中蕴高雅之趣。
      中四句是对前四句的补充,进一步写幽谷周边春色的方方面面:满树碧桃与美人之隐现互衬,更觉鲜艳夺目;和煦春风和流水之采采相映,愈显春意盎然。杨柳飘拂沿水边路曲而阴影连绵,流莺婉啭随山谷幽深而此起彼落。这一切是多么诱人,而又多么让人流连忘返啊!由此可见,“纤秾”比较突出地体现了“声”、“色”之美。
      后四句由前八句引申出来,循此纤秾之境而乘之愈往,必能愈识其内含之真谛:于纤秀秾华之中存冲淡之韵味,于色彩缤纷之中寓雄浑之真体。故其“韵外之致”、“味外之旨”自然溢于言表,纤秾虽终古常见而光景常新。“纤秾”的特色是在纤巧细微而华艳秀丽,但又高雅自然,含而不露。
       “纤秾”一品几乎完全都是用意象批评的方法来写的。王渔洋《香祖笔记》中说:“„采采流水,蓬蓬远春,形容诗境亦妙,正与戴容州„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八字同旨。”均使用意象批评的方法, “纤秾”虽然色彩鲜艳,风光秀丽,但绝无浅俗鄙俚之态,而仍有“真体内充”之实,正如杨振纲《皋兰课业本》所说:“此言纤秀秾华,仍有真骨,乃非俗艳。”。它虽然描写具体,刻画细腻,但毫无人工雕琢痕迹,而显出一派天机造化。它虽然清晰可见,明白如画,但并非一览无余,而使人感到韵味无穷。它和“雄浑”、“冲淡”之美在本质上是一致的。
       千里鸳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在桃红柳绿、楼台掩映之中,诗人借此纤秾的诗句又寄托了多么深沉、含蓄的感慨啊!
       “秀美——《诗品》高扬的又一面风格美大旗”,考察突出标举阴柔之美并与王维、孟浩然诗风关系密切的《纤秾》、《绮丽》和《典雅》、《清奇》四品,进而又结合《诗品》涉及秀美风格的多个品目而总说《诗品》秀美论。
       《诗品》秀美论同样极具理论开创性,它与西方优美论亦颇为相似,但同样是在结合文学实践进行理论探究方面,《诗品》秀美论更深入、更细致、更丰富,也达到了更高的理论高度,这同样是对世界美学的一个颇具中国特色的重要贡献。
       学术界一般认为中国古代美学缺乏对壮美和秀美的“体系式”研究,这一认识应当改变,因为《诗品》对壮美和秀美的研究明显属于“体系式”研究,其所表现出的“体系”性毫不逊色于表达着崇高、优美之美学思想的西方传统美学
       
  四、沉着
    绿杉野屋,落日气清。
    脱巾独步,时闻鸟声。
    鸿雁不来,之子远行。
    所思不远,若为平生。
    海风碧云,夜渚月明。
    如有佳语,大河前横。
 
       绿林中深藏着朴陋的小屋,一抹斜晖余照更显得天朗气清。诗人脱去头巾潇洒独步,时时听到鸟的鸣声。书信不来,亲人远行。我想念的游子并不遥远,好象依然相处互慰平生。海风吹送着碧云,明月掩映着沙洲;这时作家如能写出佳句,就会显现那沉着的妙境。
      首四句描写山野幽人居住的环境和行为举止,野屋而处绿林之中更加显其幽静,时间正在日落之后,愈觉空气清新,幽人脱巾独步漫行于旷野之中,唯闻婉转鸟声不时从林中传来,则其精神状态之从容沉著亦不待言。中四句写幽人内心思想状态,对远方朋友的深深怀念,“鸿雁不来,之子远行”,然而又仿佛觉得所思之人并不遥远,似乎就在眼前故足慰平生。这是从人的心理、感情上来写沉著的意念。  后四句是写自然境象以表现沉著之特色,郭解云:“海风碧云,指动态的沉著;夜渚月明,指静态的沉著。海风而衬以碧云,阔大浩瀚,状壮美的沉著;夜渚而兼以月明,幽静明彻,状优美的沉著。
       窃以为大河前横,当即言语道断之意。钝根语本谈不到沉著,但佳语说尽,一味痛快,也复不成为沉著。所以要在言语道断之际,而成为佳语,才是真沉著。

   这一品也是很典型的意象批评之范例,写一个隐居山野的幽人之沉著心态,来说明具有此种风格的诗境美。
       沉著的特点,如同晚清周颐在《惠风词话》中所说:“平昔求词于词外,于性情得所养,于书卷观其通。优而游之,餍而饫之,积而流焉。所谓满心而发,肆口而成,掷地作金石声矣。情真理足,笔力能包举之。纯任自然,不假锤炼,则沉著二字之诠释也。
       所以《皋兰课业本原解》介绍:“此言沉挚之中,仍是超脱,不是一味沾滞,故佳。盖必色相俱空,乃见真实不虚。若落于迹象,涉于言诠,则缠声缚律,不见玲珑透彻之悟,非所以为沉著也。”这是比较能说明沉著之特征的。
      王维的《终难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难山陲。
兴来每独往,盛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诗人无心淡泊、自然闲适,对境观心而道契玄微,静极生动、动极归静、动静不二的禅意渗透到山情水态之中,化作天光云影,空灵而自然。
       沉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评说:“行所无事,一片化机。”此诗确如况周颐所说:“纯任自然,不假锤炼。”真能脱略言象,而做到色相俱空,又余味无穷。
     
  五、高古
    畸人乘真,手把芙蓉。
    泛彼浩劫,窅然空踪。
    月出东斗,好风相从。
    太华夜碧,人闻清钟。
    虚伫神素,脱然畦封。
    黄唐在独,落落玄宗。
    那有道的人乘风而行,手托着一束芙蓉。经历了尘世劫难之后,只留下缥缈空虚的踪影。月亮从东方升起,和风也有意伴从。华山的夜空碧蓝而宁静,人们倾听着清新的钟声。作家保持这样质朴的感情,超脱世俗陈旧的习性。向往远世寄托雅致的意趣,孤傲自赏高古的诗风。
       前四句,写与自然同化的“畸人”精神境界,来说明“高古”的特色。“泛彼浩劫,窅然空踪。”说的是畸人超度了人世之种种劫难,升入飘渺遥远的仙境,浩瀚的太空中早已不见其踪迹。远离世俗,脱略人间,即是高古的畸人之精神世界。中四句是描写畸人升天后,夜空一片寂寞、空旷、幽静、澄碧的状态,是以自然风景来显示高古的境界,月光是明朗的,长风是凉爽的,华山是幽深的,钟声是清脆的,这就是高古的“畸人”曾经所在的地方。“畸人”虽已升迁,而留下的这个环境仍充满了高古的气氛。
       上四句可以理解为诗人根据古代传说的一种想象,而后四句则是写诗人与“畸人”相同的心理状态。这两句是说一种超脱于尘世、与自然同化的精神境界。独寄心于黄帝、唐尧的太古纯朴之世,倾身于玄妙之宗旨,而与世俗落落不相入。进一步写高古之心态。 
       《诗品》所论“高古”,与刘勰之《体性》篇中所论“远奥”有接近之处,这在于它们都体现了道家的玄远之思,超脱世俗的精神境界。但刘勰指的是广义的文章之风格,虽也包括了诗歌在内,然而主要是指语言风格说的,而《诗品》则是说诗歌的意境风格,它更突现了高古的精神境界。
       严羽《沧浪诗话》中论诗之品则有九,其中有“高”,有“古”,有“雄浑”,有“飘逸”。“飘逸”接近于《诗品》的“冲淡”,而“高”、“古”则与《诗品》之“高古”较为接近。
      杜甫在《解闷》十二首之八中曾写王维道:“不见高人王右丞,蓝田丘壑漫寒藤,最传秀句寰区满,未绝风流相国能。”这是从儒家角度来看王维这样避世隐居的高人,儒家也尊重像长沮、桀溺、许由、巢父、伯夷、叔齐这样的高人,但是他们和道家心目中的高人、畸人还是有区别的。
       儒家的隐士只是不受名利的羁绊,不像道家的高人在整个心灵上超脱尘世。不过,在谢绝名利、超脱现实方面还是有一致之处的,所以庄子也很赞赏许由,多次说到尧让天下、许由不受的故事。 
       李白的《山中问答》
问余何事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没有一点人世尘埃的污染,悠闲超脱而清净高洁。违俗向道 内在超越——贯穿《诗品》的重要精神”,主要通过考察《超诣》、《高古》、《洗炼》三品并联系“超越”文化理论和整部《诗品》,来讨论《诗品》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精神指向。违俗向道、超越向美,全力倡扬、探究和呈现那与高洁自由的人格精神紧密相联的美和审美的丰富多彩的样态或境界,正是《诗品》诗歌美学突出的整体美学特质和文化特质。
      
  六、典雅
    玉壶买春,赏雨茅屋。
    坐中佳士,左右修竹。
    白云初晴,幽鸟相逐。
    眠琴绿阴,上有飞瀑。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书之岁华,其曰可读。
    
      用玉壶载酒游春,在茅屋赏雨自娱。坐中有高雅的名士,左右是秀洁的翠竹。初晴的天气白云飘动,深谷的鸟儿互相追逐。绿荫下倚琴静卧,山顶上瀑布飞珠。花片轻落,默默无语,幽人恬淡,宛如秋菊。这样的胜境写入诗篇,也许会值得欣赏品读。
       首四句是写“佳士”的居室及其幽闲的生活情状:茅屋周围是修长的竹林,桌上放一壶春酒慢酌慢饮,自由自在地坐在茅屋内赏雨。中四句写茅屋处在一个十分幽静的环境之中:雨后初晴,天高气爽,幽鸟戏逐,欢歌和呜。此时“佳士”走出屋外,闲步赏景,置琴于绿荫之下,面对飞瀑抚琴吟诗,人境双清,雅致已极。后四句写“佳士”的精神状态和内心世界:所谓“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亦即是“冲淡”一品中“素处以默,妙机其微”的意思,说明“佳士”内心极其淡泊,既无“机心”亦无“机事”。
       “典雅”一品写的是隐居“佳士”的形象。司空图这里所说的“典雅”,和儒家传统所说的“典雅”是很不同的。比如刘勰在《文心雕龙•体性》篇中说的“典雅”,则是儒家所推崇的“典雅”,故云:“熔式经诰,方轨儒门。”是积极进取,寻求仕进,按儒家伦理道德规范,严格要求自己,以齐家治国平天下为目标的人格风范。而《诗品》中的“典雅”,则颇象《世说新语》中那些“清谈名士”的风度、雅量,对人生看得极为淡泊,视世事若尘埃。 
       王维的《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
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
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
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桃花源一般的田园生活,其实,那也是现实社会之中,但作者的精神却已超脱于现实,诚如陶渊明所说:虽“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背着玉壶装满美酒去踏青游春,坐在茅屋中欣赏着那绵绵细雨。酒桌中围坐高人雅士,屋外长满了青翠毛竹。初晴的天空白云飘动,幽谷中鸟儿相互追逐。绿荫下面琴旁小憩,山顶之上飞泉瀑布。花朵儿静静地飘落,雅士恬淡宛如秋菊。如此美景写入诗中,也真值得欣赏阅读。
       《诗品》高扬的又一面风格美大旗”,考察突出标举阴柔之美并与王维、孟浩然诗风关系密切的《纤秾》、《绮丽》和《典雅》、《清奇》四品,进而又结合《诗品》涉及秀美风格的多个品目而总说《诗品》秀美论。《诗品》秀美论同样极具理论开创性,它与西方优美论亦颇为相似,但同样是在结合文学实践进行理论探究方面,《诗品》秀美论更深入、更细致、更丰富,也达到了更高的理论高度,这同样是对世界美学的一个颇具中国特色的重要贡献。
      
  七、洗炼
    如矿出金,如铅出银。
    超心炼冶,绝爱缁磷。
    空潭泻春,古镜照神。
    体素储洁,乘月返真。
    载瞻星辰,载歌幽人。
    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译文:
璀灿的黄金出自散乱的矿石,耀眠的白银原在污秽的铅泥;
必须狠下一夫千洗百炼,金银中绝不容渗进纤沙微尘。
空明的谭水流泻出浓烈春意,点无纤尘的铜镜辉映着神奇。
清白圣洁深藏在纯朴的素体,月色里更见出她那天真妙谛。
看点点明王闪烁,碧空如洗,听声声清歌荡漾,诗情洋溢;
诗思泉涌,溪水般一泻而下皓月当空,唤起美好的记忆。
  八、劲健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
    巫峡千寻,走云连风。
    饮真茹强,蓄素守中。
    喻彼行健,是谓存雄。
    天地与立,神化攸同。
    期之以实,御之以终。
译文:
精神的力量出世横空,气势的长虹高恶苍亨象。
千丈巫山雄扼大江,风云把神女情怀率动。
真理使诗人坚毅刚强,生活的准则扎根心中。
如此修养得劲健情操,做一代诗雄爱憎分明。
历史诗篇与天长地久,客观的规律比比相通。
求实的思想严然恪守,诗家健笔应慎始终。
  九、绮丽
    神存富贵,始轻黄金。
    浓尽必枯,淡者屡深。
    雾馀水畔,红杏在林。
    月明华屋,画桥碧阴。
    金尊酒满,伴客弹琴。
    取之自足,良殚美襟。

译文:
自有丰富的思想,高尚的精神,鄙视华丽的外衣,闪光的黄金。
浓施粉黛岂可掩盖内容的苍白,平淡自然反见出主观世界深邃。
湖畔晨雾初收,四外满目清新,林中红杳皲点出这人间的早春。
夜来皓月当空,书房明烛生辉,和竹荫小桥一起映入一池碧水。
桌上斟满美酒的金杯绿醌轻泛,主人正陪伴友朋悉心调弦抚琴。
生活是这样美好而又充满乐趣,诗家自应把一腔抱负尽情唱吟。

  十、自然
    俯拾即是,不取诸邻。
    俱道适往,着手成春。
    如逢花开,如瞻岁新。
    真与不夺,强得易贫。
    幽人空山,过雨采苹。
    薄言情悟,悠悠天钧。
译文:
遍野的花草任你随手采摘,何必到书里核对什么标本。
和你胸中的题旨一起升华,倩诗笔匠心独运点染成春。
花期到来时自会缤纷满园,春风春雨催发希望的蓓蕾。
要真切地描享自然的丰禾,好心的美化也会败兴失神。
索性到深山充作莽林野老,和山家一起乘兴雨后采蘋。
只要你能把感情溶入自然,自然将献给你无限的天真。
  十一、 含蓄
    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语不涉己,若不堪忧。
    是有真宰,与之沉浮。
    如满绿酒,花时反秋。
    悠悠空尘,忽忽海沤。
    浅深聚散,万取一收。
译文:
读来字字句句似乎了不相关,然而风情流韵却已照人肺肝。
把恁大磨难写得来平平淡淡,反而令人悲愤欲绝伤心不堪。
只因为真情主宰了诗人心田,纯真的诗心便随它浮沉翻卷。
新熟的酒糟一样为酒浆蓄满,经霜的花蕾一样欲绽而又锲。
悠悠天宇给细微的尘埃充满,忽忽海域有汹涌的浪花激溅。
浅深聚散要怎样含蓄地表现,一句诗也许要有一万个方案。
  十二、豪放
    观花匪禁,吞吐大荒。
    由道反气,处得以狂。
    天风浪浪,海山苍苍。
    真力弥满,万象在旁。
    前招三辰,后引凤凰。
    晓策六鳌,濯足扶桑。

译文:
尽情地观赏天下的异卉奇葩,从皇家御苑到那莽原的山花。
豪迈的情怀促成旷达的气质,涌泉似的诗思发人英气勃发。
纵观天风浪浪横扫云山万里,傲视海山苍苍上接高天彩霞。
真率的诗情激荡起一腔热忱,驾驭万千气象一齐奔来笔下。
日月星辰在前都要为我所用,凤凰展翅飞来听命一代诗家。
诗人拂晓乘上东海六鳘远游,赶到太阳东升的扶桑岛品茶。

  十三、精神
    欲返不尽,相期与来。
    明漪绝底,奇花初胎。
    青春鹦鹉,杨柳楼台。
    碧山人来,清酒深杯。
    生气远出,不着死灰。
    妙造自然,伊谁与裁。
译文:
人的精神难以全部反映,适当时刻就会显现出来。
好诗如清水能够见底,又如同奇花即将绽开。
春光里鹦鹉正在歌唱,杨柳掩映着水中楼台。
青山雅士飘然而至,共饮清酒慰我情怀。
作品显出生气,毫不刻板滞呆。
写得微妙达到与大自然同化,谁还能够加以指责评裁?
  十四、缜密
    是有真迹,如不可知。
    意象欲生,造化已奇。
    水流花开,清露未晞。
    要路愈远,幽行为迟。
    语不欲犯,思不欲痴。
    犹春于绿,明月雪时。
译文:
作品里确实有真切的形貌,读起来细密而不见痕迹。
诗歌的意象层层浮现,大自然已变为神奇。
缜密的诗像水流花开,又如阳光下的露珠欲滴。
主要的思路越是悠远,文笔的运行更要舒缓。
用语不可繁琐,立意切勿板滞。
作品如春天的一篇碧绿,又好似月光和白雪交辉。

  十五、疏野
    惟性所宅,真取不羁。
    控物自富,与率为期。
    筑室松下,脱帽看诗。
    但知旦暮,不辨何时。
    倘然适意,岂必有为。
    若其天放,如是得之。

译文:
根据性情充分发挥,真实显现不受拘束。
万象在胸就会取材丰富,率真描绘才能运笔自如。
青松下面修建茅舍,悠闲坦荡频频读诗。
只知日夜变换,不管今是何时。
纵情挥毫自表心意,何必一定故作雕饰。
顺应诗人天然气质,才能识得疏野真义。

    首四句就是说“疏野”的特点在真率而无所羁绊,“唯性所宅,真取弗羁”,是说任性而随其所安,但取其天真自然而毫无世俗种种羁绊。“控物自富”之“控物”当为“拾物”,即随手而自由取物,则自可富足不尽。“与率为期”,谓唯求与真率相约为期,而绝无任何规矩约束。 
       中四句是形象地描写疏野之人的生活和心态,“筑室松下,脱帽看诗”,其生活极为真率自然,无拘无束。“但知旦暮,不辨何时”,说明其心态完全是任性而为,无所顾忌。
      后四句进一步说明疏野之人与世无争,“倘然适意,岂必有为。”他所追求的是庄子的“天放”境界。《齐物论》之„天行、„天钧、„天游,与此„天放,皆是庄子做此名字以形容自然之乐。
      “疏野”一品本是隐居高士不拘泥于世俗礼法的性格特征,诚如《皋解》所云:“此乃真率之一种。任性自然,绝去雕饰,与„香奁、„台阁不同,然涤除肥腻,独露天机,此种自不可少。
      王维《与卢员外象过崔处士兴宗林亭》
绿树重阴盖四邻,青苔日厚自无尘。
科头箕踞长松下,白眼看他世上人。
      避世隐居,视碌碌世人如蝼蚁之辈,疏野狂放而不修边幅,而其环境之清净自然,更显其人之心境与造化为一矣。
      自然——从哲学到文学的历史追求”,讨论《诗品》推崇“自然”的美学旨趣,所选样本是《自然》、《疏野》、《实境》三品。指出在《诗品》中,“自然”不仅独为一品,而且作为一种重要的美学精神大有贯穿诸品之势。
      
  十六、清奇
    娟娟群松,下有漪流。
    晴雪满竹,隔溪渔舟。
    可人如玉,步屟寻幽。
    载瞻载止,空碧悠悠。
    神出古异,淡不可收。
    如月之曙,如气之秋。
 
   在苍翠秀美的松林中间,出现漾起波纹的溪流。天气初晴,小雪覆盖着沙滩,河的对岸,停泊着一叶渔舟。俊逸的人好象白玉般高洁,迈开脚步寻访幽静的美景,他在又行又止,仰望蓝天悠悠。神采显得多么高雅奇特,风度恬淡使人难以描绘。像黎明前的月光那样明净,像初秋时的天气那样清秀。
   首四句写“清奇”之境:秀美的松林下有一条清澄的小溪,水边的小洲上满盖着白雪,溪对面停着一艘小渔船。  中四句写“清奇”之人,指品质高洁、风度闲雅的高士。“步屧寻幽”,是说穿着木屐,不修边幅,悠闲散步,探寻幽趣,行行止止,停停看看,神态自若,心情淡泊,而天空碧蓝,无丝毫尘埃,真清奇之极也。后四句写清奇之人的精神境界,所谓“神出古异,澹不可收”,言其精神境界之高古奇异,显示出其心灵世界之极其淡泊,使人永远领略不尽。故如破晓时之月光,明朗惨淡;又如深秋时之空气,清新高爽。
   “清奇”一品颇有点接近“高古”,但“高古”纯为神态,而“清奇”则形神兼备。
    孟浩然《夏日南亭怀辛大》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
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
 
      以山水自适的情怀,融入池月清光、荷风清香和竹露清响的兴象中后,顿觉清旷爽朗。
       柳宗元《江雪》 亦有此特色: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人烟灭绝,江寒雪白,实清奇高土之心灵世界也。
   
  “秀美——《诗品》高扬的又一面风格美大旗”,考察突出标举阴柔之美并与王维、孟浩然诗风关系密切的《纤秾》、《绮丽》和《典雅》、《清奇》四品,进而又结合《诗品》涉及秀美风格的多个品目而总说《诗品》秀美论。

  《诗品》秀美论同样极具理论开创性,它与西方优美论亦颇为相似。但同样是在结合文学实践进行理论探究方面,《诗品》秀美论更深入、更细致、更丰富,也达到了更高的理论高度,这同样是对世界美学的一个颇具中国特色的重要贡献。  
      本章最后根据《诗品》壮美论和秀美论而提出一个观点:学术界一般认为中国古代美学缺乏对壮美和秀美的“体系式”研究,这一认识应当改变,因为《诗品》对壮美和秀美的研究明显属于“体系式”研究,其所表现出的“体系”性毫不逊色于表达着崇高、优美之美学思想的西方传统美学。
  十七、委曲
    登彼太行,翠绕羊肠。
    杳霭流玉,悠悠花香。
    力之於时,声之於羌。
    似往已回,如幽匪藏。
    水理漩洑,鹏风翱翔。
    道不自器,与之圆方。
译文:
攀登在太行山的高峰上,羊肠小道盘绕着翠绿的山冈。
望着云雾迷蒙下幽曲的流水,闻到清新悠远的花香。
笔力适时,要运用确当,音韵起伏,像笛声抑扬。
似来又往曲折不尽,隐中有显委婉多样。
如同水的波纹回转跃动,又像大鹏乘风飞卷直上。
章法变化不要有固定程序,应随着内容需要或圆或方。

  十八、实境
    取语甚直,计思匪深。
    忽逢幽人,如见道心。
    清涧之曲,碧松之阴。
    一客荷樵,一客听琴。
    情性所至,妙不自寻。
    遇之自天,泠然希音。
 
   选取用语极其质朴,作品构思也不艰深。正像忽然遇见一位高雅的人,一下就领悟了那道的精神。弯曲的山溪辉映着阳光,苍翠的松林一片浓荫。一位樵夫挑着柴担走过,诗人在独自听琴。凭着真情创造意境,妙在不是勉强自寻。切实的感受来自天然,这才是美好的心的声音。
   首四句讲的是“实境” 是说“应目会心”,而合乎“自然英旨”的“直寻”之作,故云:“取语甚直,计思匪深,忽逢幽人,如见道心。
   中四句则是对“实境”的形象描写,清澄的涧水曲曲弯弯,碧绿的松林一片阴影,不论是打柴的樵夫,还是听琴的隐士,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后四句承接上几句而说“实境”之获得全凭“情性所至”而“妙不自寻”,此乃得之自然,“遇之自天”,如“大音希声”,悠远飘渺,此之谓“泠然希音”。 
   “实境”一品是说有些诗境看来似乎是具体写实的,但实际上都是“应目会心”,而合乎“自然英旨”的“直寻”之作。“实境”之要义在自然天成,而其写作之特点在于“直寻”,或“直致所得”,要求诗人善于在心物相应、灵感萌发的刹那间,抓住心中目中所涌现的境界,很真切地把它描写出来。
  王维的《白石滩》:
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
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

   此诚王夫之所谓“现量”也,清秀实境,如在目前。
      自然——从哲学到文学的历史追求”,讨论《诗品》推崇“自然”的美学旨趣,所选样本是《自然》、《疏野》、《实境》三品。指出在《诗品》中,“自然”不仅独为一品,而且作为一种重要的美学精神大有贯穿诸品之势
 
十九、悲慨
    大风卷水,林木为摧。
    适苦欲死,招憩不来。
    百岁如流,富贵冷灰。
    大道日丧,若为雄才。
    壮士拂剑,浩然弥哀。
    萧萧落叶,漏雨苍苔。

译文:
大风卷起狂澜,树木均被毁坏。
思想痛苦令人难忍,召唤好友也未到来。
百年岁月像流水飞逝,富贵权位都化作尘埃。
世道日益沦丧,谁是今日雄才?
壮士拔剑自叹,抒发满腔悲哀。
无奈落叶萧萧下,且听残雨滴苍苔。
  二十、形容
    绝伫灵素,少回清真。
    如觅水影,如写阳春。
    风云变态,花草精神。
    海之波澜,山之嶙峋。
    俱似大道,妙契同尘。
    离形得似,庶几斯人。
译文:
凝神专注,积蓄纯洁感情,反映景象,就会清新逼真。
像刻画水中的倒影,如描写艳阳的芳春。
风云变化而多姿,花草繁茂而有神。
大海波涛汹涌,高山险峻幽深。
这些都要写得符合生活情理,微妙地与尘世万物融合共存。
能够不拘形貌做到神似,那才是真正善于形容的诗人。

  二十一、超诣
    匪神之灵,匪几之微。
    如将白云,清风与归。
    远引若至,临之已非。
    少有道契,终与俗违。
    乱山乔木,碧苔芳晖。
    诵之思之,其声愈希。

   不是因为心神灵巧,也非由于天赋智能。诗人好象在伴从着白云,随清风一起遨游同归。向前远行,好象即将面临妙境,到了那里,却又觉得并不如意。作者早就有了道的素养,写起诗来才能够超脱世俗。乔木高耸在乱山丛中,绿苔闪耀着春阳芳辉。在这种情景中构思吟咏,就感到忘记一切,深有韵味

  二十二、飘逸
    落落欲往,矫矫不群。
    缑山之鹤,华顶之云。
    高人画中,令色氤氲。
    御风蓬叶,泛彼无垠。
    如不可执,如将有闻。
    识者已领,期之愈分。

译文:
诗人孤傲潇洒远去,超然独立不同凡群。
像缑山上飞去的仙鹤,如华山顶游动的白云。
高雅的名士内心聪慧,美好的风貌清秀有神。
自驾蓬叶小舟乘风而去,向着无边大海畅游长吟。
这样的境界好像难以捉摸,有时却能够有所领悟。
理解此等情景才能心领神会,勉强硬求飘逸那就无处找寻。
  二十三、旷达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
    欢乐苦短,忧愁实多。
    何如尊酒,日往烟萝。
    花覆茅檐,疏雨相过。
    倒酒既尽,杖藜行歌。
    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译文:
人的一生不过百年,从生到死相去几何?
欢乐的日子苦于太短,忧愁的岁月实在太多。
还不如每天携带美酒,漫游烟绕藤萝的处所。
鲜花覆盖茅草屋檐,微微细雨飘忽而过。
待到饮酒已尽,持杖且行且歌。
人生向来谁无死,唯有南山永巍峨。
  二十四、流动
    若纳水輨,如转丸珠。
    夫岂可道,假体如愚。
    荒荒坤轴,悠悠天枢。
    载要其端,载同其符。
    超超神明,返返冥无。
    来往千载,是之谓乎。

   诗的流动如同水车旋转,又好似滚珠滑动自如。这种诗风妙处岂是用语言所能道出的,借助比喻也难充分表达。苍茫的大地,悠远的天空,都像围绕着一个轴心移动。只有遵循它们的根本法则,作品才能与自然的变化相符。万物事理玄妙奇特,宇宙天地循环不已。千年万载往而复始,这才是流动的要义。  
   前四句中“若纳水輨,如转丸珠。”水车转动,不停地流出清水,珠丸转动,永无停息之时。但这种流动是事物本体性质的表现,宇宙本体就是变动无常的,不可以人力为之,也不可以言喻,如果以为流动只是假借圆的物体才有,那就是一种类似愚蠢的看法。中间四句就是说天体的运行,不管是地轴还是天枢,都是荒荒、悠悠,空阔不尽,而没有停息之时的。所以寻找其变动之渊源,认识其相契之本性,才能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流动”。  最后四句是说它如神明般变化莫测,周流无滞,返归于空无寂寞,上下几千年而始终如一,这才是“流动”美的本质。
   此种流动之美,宋人的诗话中也常有论及,例如叶梦得《石林诗话》曾说道:“古今论诗多矣,吾独爱汤惠休称谢灵运为„初日芙渠,沈约称王筠为„弹丸脱手两语,最当人意。„初日芙渠,非人力所能为,而精彩华妙之意,自然见于造化之妙,灵运诸诗,可以当此者亦无几。„弹丸脱手,虽是输写便利,动无留碍,然其精圆快速,发之在手,筠亦未能尽也。
    然作诗审到此地,岂复更有余事。韩退之《赠张籍》:„君诗多态度,霭霭箔春空。司空图记戴叔伦语:„诗人之词,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也是形似之微妙的,但学者不能体味其中之意境。”
    “流动”一品说的是诗歌意境的流动之美,也就是飞动之美。刘勰在《文心雕龙•诠赋》篇中曾说:“延寿《灵光》,含飞动之势。”东汉王延寿的《鲁灵光殿赋》所描绘的飞禽走兽都有飞动之态,而胡人、玉女、神仙等也都脉脉传神,栩栩如生。流动之美的诗,在六朝时也有比喻,《南史》卷二十二王筠传载沉约曾说谢沿评王筠诗时说:“好诗圆美流转如弹丸。
    唐初李峤《评诗格》中曾提出诗歌要有“飞动”之美的问题,中唐皎然继之,《诗议》中要求有“状飞动之句”,《诗式》中强调“气动势飞”。《诗品》中的“流动”说的就是这种艺术美。
     韩驹的《夜泊宁陵》
汴水日驰三百里,扁舟东下更开帆。
旦辞杞国风微北,夜泊宁陵月正南。
老树挟霜鸣窣窣,寒花垂露落毵毵。
茫然不悟身何处,水色天光共蔚蓝。
      此诗剪切锤炼之功寓于流动朗畅气格之中,通体贯串,语气顺畅,情感自字里行间游走。
      《诗品》从整体结构到贯穿其间的“流动”精神,均与《周易》高度相似。《诗品》作者将《周易》的结构和精神引入诗歌世界极力加以模仿强调,有着十分重要而丰富的美学意义,同时也使《诗品》形成了严整的理论体系、理论结构。此体系、结构体现着中国古代先哲的特定的宇宙意识和哲学观念,蕴涵着十分丰富的美学内容,具有很高的美学价值。
  虽然历代的学者从总体的诗歌风格、个别的鉴赏角度,以及具体的艺术创作的结构、语言和手法等多个侧面疏解《二十四诗品》的内容,达到了非常深入的地步,但是却没有从根本上指出全书的核心本质。这篇著作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主要在于它区分了诗歌意境的不同类型,更在于它论述了诗歌意境的美学本质。司空图以“比物取象,目击道存”的思维方式,将哲人对生命的体知,诗人对诗意的了悟,论者对诗思的省会三种心理活动统一起来,超越经验世界而进入实在,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司空图的诗歌理论,主要强调“思与境偕”,“象外之象”、“景外之景”以及“韵外之致”、“味外之旨”。
  
  所谓“思与境偕”,就是说诗人在审美过程中主体与客体的统一,理性与感性的统一,灵感与形象的融合;所谓“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就是超越于具体有形描写之外而暗示出来的令人驰骋遐想、回味无穷的艺术意境;而所谓“韵外之致”、“味外之旨”则是诗歌直接呈示的风采韵度、滋味兴趣之外的他致他旨和余致余旨。
  
  作为这一审美理想的直接体现,《二十四诗品》的每一首都精美深邃,富于形象性、思辩性和哲理性。它是有无相生,虚实相形,主客相通,诗思谐和的全息图像。它所敞开的可能性,具有极为丰富的“象外之象”和“韵外之致”、“味外之旨”。
  
  《二十四诗品》产生以后,对中国文学史发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历代各种丛书,均有辑录。同时,在中国近古文学史上标榜“性灵”与“神韵”的两个重要流派,都从中寻找自己的理论依据。现代学者研究中国文学批评史和中国美学史,也都把《二十四诗品》看作意境诠释的典范。
  
  不仅如此,《二十四诗品》还远播外国,产生了世界性的影响。在西方,最早翻译和论及此书的,是英国汉学家翟理思的《中国文学史》(1901年纽约),此后克兰默·宾在《翠玉瑟琶:中国古诗选》(1909年伦敦)中进行了更精道的阐述,说它“引导我们一种特殊的途径进入了富有魅力、无限自由的宇宙”。此后西方对《二十四诗品》的翻译、研究日益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苏联汉学家阿列克谢耶夫1946年发表了他的硕士论文《一篇关于中国诗人的长诗:司空图的〈诗品〉翻译和研究》,使《二十四诗品》在苏联的汉学研究中成为一个热点。日本学者对《二十四诗品》的研究也作出了相当优秀的工作,如《二十四诗品举例》、《诗品详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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