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司空图《二十四诗品》
(2009-06-05 12:0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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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图长期隐居,过着“一局棋,一炉药”、“白日偏催快活人,黄金难买堪骑鹤”的生活。但是,他不能忘情于李唐王朝,隐居是迫不得已的。他的心情是凄苦的,只好到佛老思想中去寻求精神上的解脱:“名应不朽轻仙骨,理到忘机近佛心。”(《山中》)“从此当歌唯痛饮,不须经世为闲人。”(《有感》)他是由感伤、悲观、绝望而转向任其自然、置身物外、冲淡恬静的道家精神的,又幻想着从佛教的空寂中寻求人生的解脱。尤其到了晚年,日与名僧高士咏游,于“泉石林亭”中与野老同席,“曾无傲色”。并且他“预为寿藏终制,故人来者,引之圹中,赋诗对酌。人或有难色,图规之曰,达人大观,幽显一致,非止暂游此中,公何不广哉!”佛道思想也从他的诗歌创作与评论活动中表现出来。
司空图性苦吟,举笔缘兴,几千万篇,是晚唐著名诗人。他说:“侬家自有麟麟阁,第一功名只赏诗。”苏轼曾说:“唐末司空图崎岖兵乱之间,而诗文高雅,犹有承平之遗风。”又说:“司空表圣自论其诗,以为得味外之味。‘绿树连村暗,黄花入麦稀’,此句最善。又‘棋声花院闭,幡影石坛高’。吾尝独游五老峰,入白鹤观,松阴满地,不见一人,惟闻棋声,然后知此句之工也。”后人于此亦多有激赏之词。
但是,奠定司空图在文学史上地位的还是他的《二十四诗品》中阐述的诗歌理论。
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是探讨诗歌创作,特别是诗歌美学风格问题的理论著作。它不仅形象地概括了各种诗歌风格的特点,而且从创作的角度深入探讨了各种艺术风格的形成,对后世诗歌创作、评论与欣赏都有相当大的贡献。这就使它既为当时的诗坛所重视,也给后世以极大的影响,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经典名篇。
司空图归纳的二十四种诗歌风格为:雄浑﹑冲淡﹑纤秾﹑沉着﹑高古﹑典雅﹑洗练﹑劲健﹑绮丽﹑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缜密﹑疏野﹑清奇﹑委曲﹑实境﹑悲慨﹑形容﹑超诣﹑飘逸﹑旷达﹑流动。
一、雄浑
大用外腓,真体内充。
反虚入浑,积健为雄。
具备万物,横绝太空。
荒荒油云,寥寥长风。
超以象外,得其环中。
持之非强,来之无穷。
如无名氏所说:“言浩大之用改变于外,由真实之体充满于内也”;
“返虚人浑,积健为雄”,是在上两句的基础上具体解释了“雄浑”。虚,故能包含万物,高于万物,因此只有达到“虚”,方能进入“浑”的境界。
二、冲淡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
饮之太和,独鹤与飞。
犹之惠风,荏苒在衣。
阅音修篁,美曰载归。
遇之匪深,即之愈希。
脱有形似,握手已违。
这境界像和煦的春风,轻轻抚摸着你的素衣,又好像响动的翠竹,柔声呼唤你同归故里。偶然达到冲淡,并不困难,勉强追求,就会很少如意。作品如果停留在表面描写,那就会和冲淡风格远离。
这里所说的与千百年来诗人所论的一致。
诗人偶然遇之,心目相应,“直致所得,以格自奇”,有如钟嵘所说:“„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
采采流水,蓬蓬远春。
窈窕深谷,时见美人。
碧桃满树,风日水滨。
柳阴路曲,流莺比邻。
乘之愈往,识之愈真。
如将不尽,与古为新。
绿杉野屋,落日气清。
脱巾独步,时闻鸟声。
鸿雁不来,之子远行。
所思不远,若为平生。
海风碧云,夜渚月明。
如有佳语,大河前横。
畸人乘真,手把芙蓉。
泛彼浩劫,窅然空踪。
月出东斗,好风相从。
太华夜碧,人闻清钟。
虚伫神素,脱然畦封。
黄唐在独,落落玄宗。
六、典雅
玉壶买春,赏雨茅屋。
坐中佳士,左右修竹。
白云初晴,幽鸟相逐。
眠琴绿阴,上有飞瀑。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书之岁华,其曰可读。
如矿出金,如铅出银。
超心炼冶,绝爱缁磷。
空潭泻春,古镜照神。
体素储洁,乘月返真。
载瞻星辰,载歌幽人。
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
巫峡千寻,走云连风。
饮真茹强,蓄素守中。
喻彼行健,是谓存雄。
天地与立,神化攸同。
期之以实,御之以终。
神存富贵,始轻黄金。
浓尽必枯,淡者屡深。
雾馀水畔,红杏在林。
月明华屋,画桥碧阴。
金尊酒满,伴客弹琴。
取之自足,良殚美襟。
俯拾即是,不取诸邻。
俱道适往,着手成春。
如逢花开,如瞻岁新。
真与不夺,强得易贫。
幽人空山,过雨采苹。
薄言情悟,悠悠天钧。
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语不涉己,若不堪忧。
是有真宰,与之沉浮。
如满绿酒,花时反秋。
悠悠空尘,忽忽海沤。
浅深聚散,万取一收。
观花匪禁,吞吐大荒。
由道反气,处得以狂。
天风浪浪,海山苍苍。
真力弥满,万象在旁。
前招三辰,后引凤凰。
晓策六鳌,濯足扶桑。
欲返不尽,相期与来。
明漪绝底,奇花初胎。
青春鹦鹉,杨柳楼台。
碧山人来,清酒深杯。
生气远出,不着死灰。
妙造自然,伊谁与裁。
是有真迹,如不可知。
意象欲生,造化已奇。
水流花开,清露未晞。
要路愈远,幽行为迟。
语不欲犯,思不欲痴。
犹春于绿,明月雪时。
惟性所宅,真取不羁。
控物自富,与率为期。
筑室松下,脱帽看诗。
但知旦暮,不辨何时。
倘然适意,岂必有为。
若其天放,如是得之。
娟娟群松,下有漪流。
晴雪满竹,隔溪渔舟。
可人如玉,步屟寻幽。
载瞻载止,空碧悠悠。
神出古异,淡不可收。
如月之曙,如气之秋。
登彼太行,翠绕羊肠。
杳霭流玉,悠悠花香。
力之於时,声之於羌。
似往已回,如幽匪藏。
水理漩洑,鹏风翱翔。
道不自器,与之圆方。
取语甚直,计思匪深。
忽逢幽人,如见道心。
清涧之曲,碧松之阴。
一客荷樵,一客听琴。
情性所至,妙不自寻。
遇之自天,泠然希音。
大风卷水,林木为摧。
适苦欲死,招憩不来。
百岁如流,富贵冷灰。
大道日丧,若为雄才。
壮士拂剑,浩然弥哀。
萧萧落叶,漏雨苍苔。
绝伫灵素,少回清真。
如觅水影,如写阳春。
风云变态,花草精神。
海之波澜,山之嶙峋。
俱似大道,妙契同尘。
离形得似,庶几斯人。
匪神之灵,匪几之微。
如将白云,清风与归。
远引若至,临之已非。
少有道契,终与俗违。
乱山乔木,碧苔芳晖。
诵之思之,其声愈希。
落落欲往,矫矫不群。
缑山之鹤,华顶之云。
高人画中,令色氤氲。
御风蓬叶,泛彼无垠。
如不可执,如将有闻。
识者已领,期之愈分。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
欢乐苦短,忧愁实多。
何如尊酒,日往烟萝。
花覆茅檐,疏雨相过。
倒酒既尽,杖藜行歌。
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若纳水輨,如转丸珠。
夫岂可道,假体如愚。
荒荒坤轴,悠悠天枢。
载要其端,载同其符。
超超神明,返返冥无。
来往千载,是之谓乎。
司空图的诗歌理论,主要强调“思与境偕”,“象外之象”、“景外之景”以及“韵外之致”、“味外之旨”。
所谓“思与境偕”,就是说诗人在审美过程中主体与客体的统一,理性与感性的统一,灵感与形象的融合;所谓“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就是超越于具体有形描写之外而暗示出来的令人驰骋遐想、回味无穷的艺术意境;而所谓“韵外之致”、“味外之旨”则是诗歌直接呈示的风采韵度、滋味兴趣之外的他致他旨和余致余旨。
作为这一审美理想的直接体现,《二十四诗品》的每一首都精美深邃,富于形象性、思辩性和哲理性。它是有无相生,虚实相形,主客相通,诗思谐和的全息图像。它所敞开的可能性,具有极为丰富的“象外之象”和“韵外之致”、“味外之旨”。
《二十四诗品》产生以后,对中国文学史发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历代各种丛书,均有辑录。同时,在中国近古文学史上标榜“性灵”与“神韵”的两个重要流派,都从中寻找自己的理论依据。现代学者研究中国文学批评史和中国美学史,也都把《二十四诗品》看作意境诠释的典范。
不仅如此,《二十四诗品》还远播外国,产生了世界性的影响。在西方,最早翻译和论及此书的,是英国汉学家翟理思的《中国文学史》(1901年纽约),此后克兰默·宾在《翠玉瑟琶:中国古诗选》(1909年伦敦)中进行了更精道的阐述,说它“引导我们一种特殊的途径进入了富有魅力、无限自由的宇宙”。此后西方对《二十四诗品》的翻译、研究日益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苏联汉学家阿列克谢耶夫1946年发表了他的硕士论文《一篇关于中国诗人的长诗:司空图的〈诗品〉翻译和研究》,使《二十四诗品》在苏联的汉学研究中成为一个热点。日本学者对《二十四诗品》的研究也作出了相当优秀的工作,如《二十四诗品举例》、《诗品详解》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