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难以上青天》傥骆古道全程徒步穿越记（上4）

                 文/图 乐途

 

三十跪 九十拜 冰霜财神岭

 

天亮的很快，过了结冰的湑水河，阳光就将西面的山头染成了金色。

仍然是长长的雪地慢坡，一个跟一个，费力的向上。羊肠小道迂回于山腰之上，走过杂草丛生的山坡，汗水又开始浸湿内衣，才半个多小时，已经走的气喘吁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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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0翻过海拔1800米的岳子梁，下到那个早就听说过的吊沟。

吊沟不宽，狭长而陡峭，满沟的乱石滩，看不见水流，石头上积了厚厚的雪。深谷幽壑中我们排着队，在石头上跳跃前行。没有想像中的大树古木，全是梢林灌木，穿行于林木中是一件异常痛苦的事情，树枝挂住了背包，就得跪下，或者半蹲着后退。03埋怨牛老大拿着砍刀而不尽力，说实话，也没法尽力，太密了，如果认真的清理道路，今天恐怕就无法赶到宿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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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有脚印，还有巨大的梅花脚印，直径有十公分，我说是豹子的，大家都说像，唯独牛老大不吭声。我问这脚印是哪里来的，没有人会从这里走吧。除非是巡山的或是偷猎的。

牛老大看着交叉的脚印说，是保护站巡山的，估计是三个人，也许你还认识呢。他说今天的路不好走，冬天一般没有人走这路。

我问为什么。

他说，雪把竹子都压弯了，过不去。

我擦把汗说，我们走慢点也可以，但是一定要走出去，只要别人能走，我们也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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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河呀，走着走着又看见汨汨流淌的水，河面结了冰，清澈的溪水在冰面下流动，裹了白雪的卵石，倒影在溪水中，静静的，深蓝色，晶莹的让人流连。

牛老大指着沟里一些坪坝子说道：这条沟有三十里长，旧社会住过三千人呢。

我当然不相信，眼前这样狭窄贫瘠的小山谷，能生活那么多人，他们依靠什么生存，开店？狩猎？伐木？采药？山货？

恐怕没有一项活动可以养活这样多的人口。就是减十倍，三百人，也够它呛的。

古道又走成了深槽，在山脚下绕，干枯的灌木从两边向上生长，在头顶会合，形成一个圆形隧道，走路要猫着腰，碰着树枝，非断即弹，雪粒和干枯的树叶就会灌进脖子，不注意走的近了，前面弹回来的树枝打在脸上，痛的骂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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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走一点挺直腰的路，也是要付出极高的代价，不是过河重重的摔倒在冰面，就是陷入没膝的深雪无法挪步。道路常常没有定数，走的小心翼翼，绝对不敢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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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走着，忽然看见路旁的雪地上躺着一只小鬃羊，心里一振，可能是昨天晚上离开妈妈后冻死的，它深灰色的毛皮裹着胖乎乎的身体，圆圆的脸庞上，微睁着灰色的双眼，多么可爱的小动物啊，我站在小鬃羊旁边，默默的注视着它，干净而细绒的灰毛在阳光和煦的照耀下，闪着亮光。

王领导走来，看到小鬃羊，惊悸的问我，它怎么死的？

我说，肯定是找不见妈妈了，走累了，就在这里睡着了，你看它睡的多么香甜。

王领导注视着小羊，眼睛里转动着泪花。

我说，我们不要惊动它，就让它静静的躺在这个生它养它的土地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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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了我最喜欢唱的一首歌：如此安宁，如此安祥，多么美妙神奇的时光，死亡在消失生命里已经飞翔，远去的翅膀上。

 

海燕、月亮和向导在前面跑的快，竟然没有看见躺在路旁边的小鬃羊。03笑着对他们说，你们几个对待生命的态度是如此的冷漠，已经到了视而不见的地步。月亮解释说她确实没有看见，海燕转而询问03：既就是我们看见了那只可爱可怜的小鬃羊躺在那里，我们又能怎样？大自然就是这样残酷，优胜劣淘，它离开了母亲，注定死亡。

海燕嘴快，几句说的03没话说，只是嘿嘿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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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上爬雪越厚，灌木林和茂密的竹林被积雪压的深深弯下腰，成了只有四条腿的动物才能过去钻过去的洞。牛老大在前面钻的飞快，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我们依次四肢爬行，很长的雪竹洞，刚爬完一段，想站起来，前面又是竹洞。有时候索性不站起来了，一直爬着走。四肢着地，跪着，怎么也快不起来，人类此时的笨拙被淋漓至尽的暴露出来，恨人类为什么蜕化的如此之快？

03边爬边喘着气说：我们07年一定发大财，绝对发大财。

我回过头问他为什么。

他爬在雪地上抬头说：人家对财神都是三跪九拜，我们今天对财神是三十跪，九十拜，这样的虔诚绝对会感动财神的。

哦，那是的，我们从三十里吊沟，磕着长头上财神岭，自然会感动上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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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们在竹林灌木里爬行了三个多小时，出了竹林，右拐往上，顺着一个小山沟攀爬。山的背阴处雪深难行，一步三退，慢慢的向前挪动，相信垭口一定不远了。走几步，就要停下喘口气，不停的抬头张望，总是希望有山口的亮光立即出现在眼前。

盼望是这时候前进的唯一动力，是支撑我们信念的精神源泉。

终于，前方的山坡垭口出现了我盼望的那种亮光，夕阳的光辉从稀疏的林间透过，希望的灿烂重又绽放在大家的笑脸上，生命重又轮回。

每每爬到垭口，我都会产生一种如狱火般重生的幸福感，生命的希望又会重新开始，临近死亡的挣扎又成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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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旅行就是这样，那些永远走不完的山峦河流、雪山森林，会不停息的，轮番折磨着我们的体力和心智，一定是要将我们的意志力消磨到零界点，把我们的精神彻底拖垮，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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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我们历尽艰辛爬到了海拔2700米的财神岭垭口。

爬上财神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已经精疲力竭的我，身不由己的靠在一块岩石上，不想再动弹。

牛老大戴个黑色的太阳帽，靠在阳坡的草丛上望着远方的兴隆岭，独自吸烟。张金科说过，以前财神岭垭口很美，冷杉油松遍山。今天站在这里，却没有那种感觉，荒凉光秃，稀里哗啦的次生林里杂木丛生，一边是一人高枯黄的竹林，一边是从灌木中钻出来的几棵松树。不敢想以前，过去的就过去了，也许历史镜头有时候可以重现，然而历史如果轮回，那也是一百年以后的事情了，绝对轮不上我们这一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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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合影，一路走来，记不清有多少次在这样的垭口上留下了我们欢快的笑脸和疲惫的身影。

远远的望见了三十里外的兴隆岭垭口，象一条黑色的屏障堵在前方，还没有下山，又为明天的艰难攀登而太息。牛老大穿着解放球鞋，脚冻的坐不住了，在前面催促我们快走，说到黄草坪还有十里路呢。

一路缓坡，下到半坡就有了成片的速成杉树林，种植的时间不是很长，已经成林，黄昏的阳光透过林子，将放射的树影拉的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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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林子，只有踏雪发出的吱吱声，行走间，忽然闻到空气中飘溢过来芬芳气息，这是一种混合了松脂泥土和植物特有的那种又甘甜又苦涩的气息，这中气味很特别，只有在茫茫的秦岭森林里，只有在迢迢古老的傥骆道上，才能感悟到这种气息，深深的呼吸它，令人陶醉，也让人心旷神怡。

面对此情此景，月亮的心早已经是激动万分，不由自主的歌唱起来，静静的山谷，清脆的歌声传的很远很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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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看见天堂

那是藏着你笑的地方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愿意用几世换我们一世情缘

希望可以感动上天

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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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树林里淡蓝色的积雪，缓缓的走出来，站在高坡上，天光之下,整个黄草坪河谷一览无余。看见河对岸破败建筑的墙后面，升起一缕青烟，在无风的山谷里淡淡的飘去。那一定是巡山的保护员们的营地，我们终于追上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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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河边，从墙后面走出来一个戴着毛线帽子的胖子，认识牛老大。他站在河对面，教月亮和牛老大如何在石头上跳。过了河右转，进了一溜没有房顶，没有门窗的墙壁里，蒿草丛生，砖头瓦块遍地，一顶蓝色的帐篷敞着门，一条绳子上挂着几块氢纶毛毯和睡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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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壁里的那一头生着篝火，在这个时候看见火，疲惫的心会产生一种超级轻松的快乐感觉。把背包卸到墙根，活动活动肩膀，正准备往篝火去，那个胖子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你还认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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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来，瞬间的迷茫后，双臂将他拥抱：老雷，你好。那种荒山野岭见到朋友的感觉，除了激动还是激动。我抱歉的说，刚才不好意思，没有认出来，确实是累傻了，累的脑子反应都变慢了。

牛老大去找柴火，我们几个坐着篝火旁烤鞋子。

黄草坪，海拔2275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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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雷说老王、老陶去活人坪梁巡山了，一会回来。刚才收拾营地时，听到有人唱歌，以为是耳朵有问题，听错了，这地方怎么会有人来!一会儿，歌声越来越近，走出去看，山坡上有几个人，以为眼睛有问题，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没错，确实是几个人，还有女的，一时脑子转不过来，想不通这些人跑这里干啥呢？

原来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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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一条黑色的大狗窜过来，没有尾巴，走近来嗅嗅我们身体，黑狗站在我旁边，近三尺高的个头，让我们心里还是不寒而栗。他们把它叫“防暴”，明白了，一路上留下脚印的就是这条狗，我管它叫豹子也没错。

老王和老陶走过来，我们一一握手，以前在老县城都见过。他们穿一身迷彩服，戴着部队退伍时珍存的军帽，说话做事透着行武作风，干练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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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多了，将火往中间挪挪，老雷、老王、老陶三个人的鞋都是湿的，虽然老陶的那双骑兵帆布靴子没有湿透，但也潮湿了一半。老王脱了湿透的鞋，在火上烤脚上那双薄薄的已经没有了头的半截袜子，他不好意思的说，袜子透了。老陶也在烤部队上带回来的那一双绿色的薄袜子，老雷的毛袜子也湿透了，化纤的迷彩裤腿被火烧化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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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墙根堆放着他们自己背来的食品，挂面、大米、方便面、酒、盐巴、醋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老雷说，今天幸亏他回来的早，要不然，吃的东西就被乌鸦糟蹋了。三个大老爷们，野外工作生活，而且又是如此艰苦和危险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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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陶说，冬天偷猎和盗伐的人多，我们要格外警惕。他指着墙外面积着厚雪的路说，有车来过，那条路可以通黄柏塬。他们不但偷猎盗伐，而且还要大片大片的割竹子卖扫把。

由于长时间的在高山生活，他们的面部都呈现紫红色，高大魁梧的身材，粗糙有力的双手，焕发出一种自然的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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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搓搓脚丫子说道：我们要在这里住十天，来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背了五十多斤行李，那路太难走了。你们过来时看到我们的脚印了，也真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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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们，心里很难过，敬佩之心油然而起，希望有机会我们一同去体验巡山的滋味，他们爽快的答应了。

我起来走回帐篷，对正在忙着做饭的队员们说，他们的薄袜子都烂了，我们需要三双袜子给他们。我和王领导各拿出一双西班牙户外袜子，月亮将一双自己亲手织的毛袜子也拿出来，同时王领导和月亮还把自己亲手做的两饭盒杂酱捐献出来，03将自己很多好吃的东西拿出来，只可惜鸡蛋坏了几个，要不然还能搞出一个菜来。

我们来到篝火旁，将袜子分发给他们，他们换上温暖舒适的厚袜子后，一再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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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们吃杂酱面，用他们的大铝锅，我们的一包半挂面加上他们的一包挂面，吃了一顿伙伙饭。

几个饭盒盛着香喷喷的芹菜炒豆腐干、得力斯火腿肠、云南肘花，在我们之间传递着，友情也在这样的气氛里凝结着。

牛老大将自己背来的新皮鞋穿上，说是儿子在西安买的，穿上儿子送的鞋子，就好像看到了儿子。

防暴犬在墙外面，就着一个破缸底吃我们剩下的面汤。

月亮答应回去后给他们每个人织两双毛袜子。

我们聊到很晚，一直到后背开始串凉风，才开始各回帐篷。

今天农历十八，是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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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看到的景象，已在若明若暗中渐渐隐遁，只有旁边那条河流，在夜空中欢快的荡漾，深邃的夜空星光灿烂，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川道里的皑皑白雪反射着冷艳的月光，大地迷蒙着淡淡的暗青色，空旷冷寂，寒气袭人。

月光下兴隆山与天空衔接的地方天光雪色，闪烁着冷艳和瑰丽的光泽，夜空柔和而摧残。仰首很久，对着夜空发呆，深邃透明，触手可得晶莹的星星。

纯净的夜色丰富了大地的悠远，森林、河流、雪地被清丽的显现出来。

四周清亮，苍茫深挚，尽显野山的神秘。

钻到睡袋里，一下睡不着，满脑子萦绕着巡山队员的身影，怎么也挥之不去。

山里真静，静的我耳朵嗡嗡的鸣响。

月光透过帐篷，将一切映的明亮。

帐篷外，融融月色里，世界又在朦胧夜色中神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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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活人坪梁（兴隆岭）

今天是元月7日，晴天。

天还麻麻亮，就听见牛老大喊叫起床。

鞋子昨晚放在帐篷里，今天拿出来还是冻的硬梆梆，帐篷里的温度是零上2度，比都督门要暖和些。

喝了03的鸡蛋醪糟，吃了月亮的蛋糕。

吃饭时防暴犬站在我旁边，流着哈喇子的嘴几乎要凑到我的碗边，它这样友好，又任劳任怨的陪伴着辛苦的巡山员，理所当然的要给它分享我们的早餐了，奖励一块烧饼。

吃完饭，装包收拾东西，帐篷下面结了一层冰，把帐篷翻过来，等待太阳出来晒。

防暴犬来回在我们身边蹭，不想离去，于是，大家干脆把它抱起来搂着拍照，让它的身影永远伴随着我们的行程，防暴很配合，只要你能将它抱得起来。

10点钟我们准时出发，三位保护员带着他们心爱的防暴犬，踏着厚厚的积雪，把我们送到拉着铁丝网的小路口，我们挥手告别。老王对牛老大高声嘱咐：回转过来时，一定梢几包挂面，千万记住了。

牛老大挥挥手中的砍刀。

寒冬的日头，闪着耀眼的白光，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黄褐色的山林将纯净的蓝天与洁净大地分割开来，冷艳而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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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排着队，慢慢的往上走。牛老大说今天我们要走八九十里路，吓了我一跳，以为听错了，牛老大肯定的重复一遍说道：上岭二十里，下岭八十里，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赶到板桥村我妹妹家。

我的天呀，现在都已经十点多了，这九十里路要走到什么时间呢。

我们顺着一条宽阔的沟道往上走，周围是稀落的次生冷杉和大片的高山草甸。放眼望去，光秃秃的荒山上没有树木，除了灌木，就是低矮的树苗，能见度很好。因为这条路是背雪窝，雪深没膝，行走的非常艰难。

雪地上有血滴，顺着人的脚印，一直滴了很远，后来消失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偷猎者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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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面几个山坡上有一条条竖道，估计是林场种植树木开挖的槽，栽植的树木像婴儿头上稀疏柔软的黄头发，幼嫩的不敢碰触。大部分山体都是裸露着枯草和白雪，缓缓的坡度一直向前延伸，无穷无尽的与蓝天相连。

看不见垭口，绵绵群山环抱着古老的傥骆古道，绕过一个弯又一个弯，雪地上的人影，被阳光拉了好长。

有很多大型动物的足迹，牛老大看着一个大脚印说，看这是啥？我说是狗熊，他说看不来，反正没有见过。他说他张这么大，没有看见过狗熊。我心里替他感到遗憾，这还能叫山里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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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背阴出，牛老大指着对面阳坡说，那有一只羊，站在树底下。我瞅了半天才看见，一只白尾巴鬃羊。离着一个山沟，它很自信的看着我们，站在那里就是不走。我们走出了很远，它还站在那里，我心想，幸亏现在没有遇到偷猎的，否则，肯定性命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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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强烈，耀得晃眼，一步步踏在深雪中，疲惫的挪动着沉重的脚步。

有很多树桩，纪录了当年疯狂砍伐的年代的那些疯狂的举动。残留的一些冷杉枯木，光秃秃直溜溜的树立在山洼里斜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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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寒风掠过山林，沉寂的山林发出了一阵阵幽怨的哭泣——那是兴隆岭在饮涕。

拐过一道弯，又拐过一道弯，忽然看见牛老大左拐，顺着一道雪坡爬上去，一会儿，就隐约听到从山那边传来一声长长的吆喝：到----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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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又听到了我最喜欢听的一句吆喝，腿脚马上来了力量，跟着牛老大深深的脚印，爬上一片高高的雪坡。雪坡上一边长了一丛丛茂密的枯黄竹林，一边是馒头状的大雪包。刺眼的阳光就在头顶直射着我们的脑门，低着头，慢慢的登上去。隆起的包顶是一片开阔的垭口，厚厚的积雪将垭口平整的光滑洁净，偶然一两根枯黄的小草从厚厚的积雪中挣扎出来，享受着冬日里温暖的阳光，忍受着寒冬里凛冽的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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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爬上兴隆岭垭口（活人坪梁垭口），海拔3071米，傥骆古道上最高的垭口。

垭口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东面有一座空屋架子，东倒西歪的已经有点撑不住的感觉，问牛老大这木屋以前是干啥的，这梁是不是活人坪梁？他瞅瞅那间即将倒塌的木架子说，缩着脖子说：这以前可能是个庙，这梁叫兴隆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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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老大不善言语，问一句说一句，对这里比我们还陌生，连这个木屋是干什么的都说不清，真是郁闷。

寒风阵阵，吹起山梁上的浮雪，雪粒被寒风卷起来，在垭口的雪地上来回的旋转，两面山脊上有几棵碗口粗的松树在孤独的低声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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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向南望去，一样光秃荒凉的绵延山峦，从眼前的黄褐色到远处的淡蓝色，逶迤的群山一层层的排列开去，沟壑弯弯曲曲的延伸到了天地尽头。

眼前的景色，与财神岭一样的荒凉，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既痛苦又复杂的感情，这是谁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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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望着眼前的群山，陷入了沉思。月亮显示出无比的幽愤，因为她也是一个有着强烈生态环境保护意识的驴子，她看着远山喊道：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

远山回响着她那冷冽、尖锐、近乎悲壮的声音。

 

 

这是我们穿越傥骆古道中最后一座高山垭口，此时的心中有一种如释重物的轻松感，犹如竭尽全力攀登上巍峨雄奇的雪山之巅后，在内心深处所产生出的一种成功和自豪的感觉。

这种感觉将我们的灵魂高高托起，悄然屹立在秦岭之巅，挟着脚下洁净如玉的白雪和头顶白光炫耀的蓝天，突然之间，感受到了大自然的伟大，被它的伟岸超拔和苍劲生动所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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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站在兴隆岭垭口，突然想起了汉高祖刘邦、汉光武帝刘秀，想起了唐玄宗李隆基、唐德宗李适、唐僖宗李儇，想起了南宋的皇帝。所有这些皇帝从这条古道走过时，都是前有风雪严寒，险关隘壑，后有叛贼追兵，苦苦相逼。今天我们走的尚且如此辛苦，想想当年那些享福惯的诸位皇上，轿不能乘，马不能骑，星夜赶路逃命时的情景。当他们诚惶诚恐的逃到兴隆岭上时，除了定定神，喘口气了之外，空寂的思维产生不出来任何关于美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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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不禁噗嗤的笑出了声，感觉傥骆古道是一条背难时使用的逃跑专用道路，历代如此。

03说：我们无法体验皇上那种狼狈的神情，但是我们可以充分体验古时候人们外出行走的艰难过程，我们当然不是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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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老大提醒我们说，洋县保护站检查的厉害，让我们把烟火收拾了，说着也把自己的烟和打火机塞进了包的深处。然后严肃的告诉我和03，到我妹妹家之前千万不能吸烟。为防万一，我把烟塞进了月亮的背包里。

翻过垭口就是洋县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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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道

翻过垭口，顺着覆盖着积雪的陡峭小路往下走，草丛灌木竹子树林，密密麻麻的挡住了去路。小树不识相，直挺挺的立在古道上，我们只好曲身弓背，在低矮的松树林中钻行，行走是速度很快，几乎是在小跑。牛老大一会就不见人影，让人不停的喊他，生怕走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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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就汗流浃背的走过几里路，来到一座碉堡式的二层楼房前，转过去看，墙上用水泥写着“兴隆岭哨卡”几个字，看来已经很有的历史，大概是林场当年了望山火的地方。门锁着，锈迹斑斑的铁锁子说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在这里我们稍微休息了一会就继续上路。

一路上没有看到什么“大坪”、“小坪”的地方，顺着故道对面的林区公路，放开腿走就是了。

积雪上到处是动物的足印，羚牛的最多，间杂着还有青羊山猪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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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老大说刚才他看见了一头羚牛，我说为什么不叫我们。他说，叫你们他肯定就跑了。

弯来绕去的雪路走的人乏味无趣，四肢慢慢的僵硬，变成了机器人，想起了绕着磨盘，蒙着眼睛的驴子。

一头硕大的黑色山猪，从左面的土坎上突然奔下来，跑过路面，向沟里逃窜而去，离我们只有十几米远，慌乱的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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羚牛的脚印越来越多，一片片，一团团，估计是一个大群，看这些脚印，担心牛老大回来时一个人走山路的危险，也许牛老大并不害怕，也许他心里害怕的咚咚跳呢，只是被逼无奈，黄草坪的人要吃饭，等他供给呢，能不去吗，就是硬着头皮也要返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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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牛老大东瞅西望，不知道看什么。转不完的山路，左转右转，一直从中午转到了后晌太阳西斜。一头惊慌失措的麻羊从左面崖上跳下来，顺着公路黑跑，大概跑了几百米，才反应过来，跳近路旁河道的树林中。

拐过一道弯，牛老大说有保护站，看你们自己咋说，我说我知道，心想，有什么呢，我们又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干吗害怕。说是这样说，总不想被别人盘问而浪费我们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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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坪坝上，建了两栋瓦房，呈L型，院子没有积雪，平整而干净，凉晒着什么植物。厨房开着门，顶上冒着青烟，只是没有看见人。我们几个人没有说话，放快脚步从路上走过，目不斜视，满脑子只是想着，被保护站的人叫住后怎么说。走过去，拐了弯，走远了，心想，肯定是保护站的人没有看见，他们才不会这么顺利让我们过去，起码还不要几百元过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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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完没了的山路，顺着没有名字的河流旋转。河流在冰凌中跳跃倾泻，在峡谷中形成一串黑色的深潭，潭水四周罩着晶莹的冰，中间圆形的水潭泛着涟漪。正在我们欣赏峡谷里的景色时，转过弯又来到一处检查站。

一个叼着纸烟的中年男子挡住了我们的去路，问我们干什么的，我说我们是老县城保护站的志愿者，元旦我们去老县城和保护员一起巡山，现在假期快到了，我们要返回西安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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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我说完，仍旧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们，还不想让我们过去。月亮拿出照相机，举到那人的眼前，让他看我们和保护站巡山员的合影。那人犹豫了一会，说，你们走吧。我对他说，如果有机会，我们也会到你们这里来做志愿者和义工。

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说道：那好，欢迎。

旁边一个穿蓝衣服的人双手揣在裤兜，嘴上叼根烟，一直看着我们。

王领导悄悄的嘟囔道：他们自己都一个个叼着烟，还管别人呢。

5：20过苍耳崖保护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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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河，在峡谷里急行。

问牛老大离他妹妹家还有多远。

他说还有三个弯。

都转了六个弯了，问他，说还有三个弯。

故道在河对面与我们平行起伏，问牛老大为什么不走小路，他说小路走不成了，走这边也一样。

我问我们什么时间还走小路。

他说，到前面的板桥村，小路和大路就会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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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了多少弯，不知道。

胯骨痛的系不成腰带，背包由两个膀子吊着。膝盖痛的不敢用力，一跛一跛的在雪地上往前磨。

永远走不完的磨道。

我们真是一帮贱透的驴子。
刚把磨子卸了不久，稍微恢复了身体，就又走进磨坊，去走那条永远走不完的磨道。我的人生就是磨道，磨道就是我的旅途。这是一种生活方式，有快乐也有痛苦，痛苦是直接的，快乐是间接的。

起码我在行走傥骆古道这几天，我的心是快乐的。

虽然身体处于无限的痛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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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了那些亡命的皇上，这这条峡谷里行走时，他们的痛苦肯定在我之上，由此而想到，古时候山高皇帝远，那些在外面当官的人之所以能尽心尽力为朝廷为国家效力，原因可能是他们经常要吃这样长途跋涉的苦，从而可以震动他们的心灵，坚韧他们的性情，增加他们的能力，使他们深刻明白做官的意义。

胡想乱想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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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寂寞重新降落在我们的头上，黑暗笼罩着大地，山沟里除了冰面下汨汨流淌的河水和我们的脚步声之外，安静的让人耳鸣。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路走完了，麻木的我们现在只是下意识的交替着双脚，在黑暗的沙石路上踽踽而行。没有语言，没有表情，默默念叨着："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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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大任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就是我们安全走过傥骆古道。

03走上来问我：老大，咱们今天走了有多少里？

我想了想说：大概，至少在80里以上。

他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是根据我们的行走速度和所花费的时间来推算的。

03默默的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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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人家，牛老大说好像记得他妹妹家在这里，于是，急急的走去敲门，没人答应。四周无人，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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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老大卸了包，让我们在墙根下等待，他摸着脑门自语道，十几年没有来过了，记不清了，好像住在这里。

我的天，千万不敢再走了。月亮无力靠在石台阶上，对着黑暗的夜空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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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有个骑摩托车的路过，牛老大迎上去问路，巧的很，那个骑摩托车的人是他妹夫。

7：00到板桥村的牛老大妹妹家。海拔1200米。

终于可以卸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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