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不曾爱你，我就不会在深冬里踯躅，

独自悲伤，泪流满面。

泪流满面，却说不出为什么哭泣。

屋子里对自己留下的伤疤，

布满每个角落。

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走路、做事、吃饭，上床，闭上眼睛，

阴云向心头袭来，呼吸沉重。

翻来覆去，肝肠寸断，想起你的眼神，心如翻页的纸片乱飞如漆。

而我，不止一次，想起过我们该怎样结局。

 

我确信，你走了，汇入人海茫茫。

喊，最后一次我的名字，大声地只为壮胆。

现在我坐在陋室的灯光下，灯光里想着你的影子。

我像一呆子，看着你写给别人的诗句，也感到了幸福。

把旋钮扭到最大，我可以清楚地听见你奋力地劈波前行。

 

你是站在朋友面前，说着过去，哭泣，

这一哭，如长诗，在除夕的夜里。

你不知道，大年初一，在朝着你的方向，四邻的鞭炮殉葬我的心。

我那样急切地叫你的名字，说我爱你，草地无声。

我无助地爱你，无助哭泣。

 

你有许多的诗行，有许多的掌声，有大好的前程。

你站在台上，看不见下面的人海茫茫。

我在海里，听到汹涌的掌声、呐喊和呼声。

我只看见你。透过万千，你朝向我的面容越来越深。

 

我不知是走是留，是沉是浮。你丢下永远也不想兑现的诺言。

你不会顾及我的来去，甚至，我一冒头，

你就将手中的棒子挥起，以千钧之力。

对爱，你过于愤怒，对不爱，你愤怒过度。

那么，我如何在瞬间按你的意志转换、过度？ 

 

只有一首诗是写给我的，一首决别诗，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旧人不哭，旧人不敢哭，旧人哭不出声，

怕打扰你美好的前程，美好的心景，美好的爱情。

 

在许多年之后，我不再会记得你的离去，不再计较你曾经的承诺，一次次失望就这样伴着我。

心也累，情也冷，爱也灰，不知道我找寻的尽头是否有你。

唯一记得的是，你来看过我，在人群中，在乡村路上，在陋室里。

你乘车、骑车、驾车，将自己放在我面前，你的脸庞其实和我一样，都沉醉在白色的阳光中。

你叫着我的名字，柔柔地，生出几许诗意。

我确信，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

 

多少年了，

你无端地冒出来，驱散我心尖聚拢的一点点欢乐，在街角、堤岸、树下、书中、清晨、午时、傍晚、深夜，

上帝的惩罚没完没了。我不该爱你的，这错，这大错，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告诫我？

我不该反抗的，这悔，这深悔，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提示我？

我爱的不纯粹，爱的不磊落，爱的不深厚，

要用全部的泪来荡涤心中的污垢。

 

这么多年来，我所走过的路，都有你的影子，可你并没有认出过我。

你只是有些疑惑。

也许，这世界上有人就这样一直走在你的身边，默默爱着你。

我跟随着你，从每个你睡不着觉的假如开始。

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追求、结婚、生子，上班、下班、读书、睡觉，出国、回国、住院、生病。我就在你的身边，像一个真正的隐形人那样，活在你身边，可你从未知晓。

 

你不知道为什么，得意的时候，别人不行只有你行。你不知道。

为什么公共汽车上总不会有人坐在你前面。你不知道。

为什么你的自行车没有上锁也不会被坏人偷去。你不知道，我一直坐在你一个人的房里，陪你喝着寂寞咖啡。

即便你点燃灶，你也不会知道，那蒸气的后面是我的面庞。

 

你都不记得了。你忘记了，或者说，你认为自己从未经历过被一个人爱着。

只有不堪与狼狈。

只有痛与眼泪。还有，还有不敢说的羞辱。那爱与恨让我进退维谷。

你的权威又让我没有任何话语权与道理。

而我就在这样的伤疤上，日复一日地动不动就痛。

假如我不曾爱你，你一个人的手气牌不会那么幸运，假如我不曾爱你，你闯关时，不会有人用身体去抵挡。

假如我不曾爱你，我不会在心里一点点长出刺。

 

你不知道的是，每当你被时间带走，我都会心疼。

你不知道的是，每当你被欲望逼迫，我都会心疼。

每当你倾诉你的失意，像倒掉劣酒般地倒向我，我只会说为什么你也要受到重罚。

我洗净你的脸庞，看你熟睡的模样，看你因心碎而早生华发，却不能一根，接一根地替你拔去，我心如刀割。

 

好了，现在起风了。现在是夏天的最后时刻。

而我的泪即将被风带走。但是，让我怎样忘记你？

终于，诗句又起，未完成的话语在耳边一遍又一遍轮回，我放下诗集，却揩不干泪滴。

 

假如我不曾爱你，我不曾是我自己。

假如我不曾爱你，我是多么美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