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北京文学
北京文学 新浪机构认证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0
  • 博客访问:3,687,920
  • 关注人气:22,976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有时雨水落在广场(中篇小说)/文珍

(2021-03-02 11:24:21)

一位丧偶老人从湖南老家到北京投靠在此工作的儿子,尽管儿子儿媳都很孝顺,但他还是因为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不同、观念不同而倍感孤独。后来因为到楼下参加广场舞并结识了众多老年舞伴,并对其中一位丧偶的女伴萌生好感,老人总算驱除了平日的寂寞。当老人对自己的未来满怀希望与憧憬时,生活的新难题却不期而至……

 

有时雨水落在广场

文珍

 

1

 

一开始老刘并不是小苹果舞蹈队唯一的男性成员。能光荣地成为万红丛中一点绿,广场舞娘子军的党代表,这事全起因于儿媳一句话。

儿媳孙尧尧一吃完晚饭总反复劝他出去走走散心,好像他在家里,就有一千一万个心被堵住了似的。也不知道堵的是谁的心,是老刘的,还是她孙尧尧的。

孙尧尧细眉细眼,皮肤白皙,是个河南姑娘,儿子工作单位的人介绍认识的,谈了快两年,去年年初终于分了房才结婚。老刘从老家来儿子家也才刚一个多月,这几十天和她相处得还算融洽,至少没有明面上的矛盾。孙尧尧的建议听上去也在情在理:爸爸,您看看下面那些老太每天跳得多起劲!您哪怕不爱跳,吃完晚饭后出门活动活动胳膊腿,对您也有好处。

老刘坐在他老坐的那张藤椅上“唔”了一声,表示听到了。媳妇在房间里和儿子抱怨他不爱说话,他偷听到过一次。其实主要是他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口音重。要不是老伴去世了在家实在孤单,儿子又老打电话苦劝他过来,他才不会人老离乡。刚来时每句话孙尧尧几乎都得“爸您再说一遍”,后来他在儿子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今天媳妇话都问到嘴边了,不吭声到底说不过去了。

然而他没表态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孙尧尧只好再追问一句:“爸,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时间是一个三月的周六,晚八点。新闻联播刚结束,儿子家在七楼,依然能听到楼下隐约传来的动感十足的乐声。他们家是小区最临街的一栋,据说靠里面的那些楼基本听不到声音。自从北京治安管理条例出台以后,对广场舞的音量和地点都有了规范要求,基本就固定在地铁站附近那一小块空地。从音乐声判断,她们至少出来跳半小时了,而吃完饭老刘呆坐在藤椅上也快一小时了。客厅本来就小,儿子和媳妇挤在二人沙发上看电视,他就只能窝在这张藤椅上,倒并不是因为藤椅就比沙发舒服。黄金档电视剧马上开始了,但最近这部他不怎么感冒,也不好要求换台。他有点拿不定主意该怎么答,刚表示深思熟虑地又“唔”了一声权作缓兵之计,儿子先不耐烦了:“尧尧,早和你说过爸不跳,那玩意儿只有老太太感兴趣。你别老瞎出主意,想起一出是一出!”

儿子老这样。孝顺是孝顺,不过没准反让媳妇儿寒心,影响小两口关系就不好了。一想到这里老刘坐不住了,“嚯”地从藤椅上站起来。

“爸,你干吗去?”

老刘终于开了口:“尧尧说得在理。我下楼转转,一会儿就回。”

他希望自己的声音别透着勉强,稍微高兴一点儿。但口音太重,也不知道儿媳能感受到不。不过没关系,儿子会翻译他的塑料普通话的。小两口难得能在家单独相处一会儿,没准儿想背着他亲热一下呢——他想着,越发慌不择路,身上没带一分钱就出了门。

关门的瞬间屋子里似乎有声音在喊:“爸,爸!”他假装没听见,头也不回地摁了楼道往下的电梯箭头。

 

孙尧尧的出发点虽然不好说,但老刘一天到晚闷在家里也的确是无聊。白天还能随便靠着打个盹,晚上就只能坐在藤椅盯着电视发呆。当然也可以回自己房间——其实就是三面封上的小阳台——翻翻书看看报,从老家带过来的几本历史小说也快看完了。儿子媳妇都在的时候,他不好一直躲在阳台上,显得太孤僻;就算在客厅也没话。偶尔偷偷打量儿子,那么高的一个男子汉了,眉眼还是有他妈的影子,老刘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泪眼婆娑,只能趁人不注意偷偷擦掉。孩他妈刚走那半年,他在家也老是忍不住这样。少年夫妻老来伴,老伴在世时尽管吵吵闹闹,人一走,整个人的主心骨都没了,一天到晚往家里哪个方向看都是空荡荡的,又总觉得人还在,尤其厨房和卧室,是幻觉的重灾区。他还无意识地叫过好几回:“素芳啊,素芳?”没人答应才猛地回过神,一阵鼻酸。

这次儿子带媳妇回乡过年,终于发现老父亲苗头不对,担心他在老家得老年痴呆或抑郁症,好说歹说才把他劝来了北京。可到北京又能怎么样呢?他们白天上班,他还是一个人待家里。而且一个孤老横插进二人世界,处处碍事。虽然孙尧尧脸上暂且还没挂相,但他有感觉。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他想,最多再住两个月,还是回家去吧。在老家一个人虽然孤单点,终究自在些。

老刘没日没夜琢磨到底回不回去、什么时候回去的事。他近年来也实在觉得自己老了,手上的力气也小了,稍微重一点的东西,拎起来就吃力。早上醒来胸口也总是闷疼。前两年做了心脏支架,此后每天至少要吃十多种药,有进口的、有国产的,他一开始总分不清哪种每天吃几片,饭前还是饭后。还是素芳老早前给他誊写的药单子,又在每个药瓶子上都贴了标签。但药总是会吃完的。再后来素芳也走了,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记住那么多药分别怎么吃、快吃完还要记得按时去医院补。这边的医院还不太熟,还是儿子带他去了一次附近的医院,又重新领了一大堆药回来。

老刘有时忍不住想,没准这就是和儿子最后相处的时光了。因此总忍不住坐在藤椅上偷看他。儿子心大,没留神,可孙尧尧注意到好几次了,心里直发毛,觉得公公有毛病。她哪想得到老刘每天都在天人交战,暗自艰难地练习和他们道别?但他老拖着,越拖越开不了口——心事一天天越来越沉重,脸皮却被这说不出口的煎熬磨得越来越薄:世界上再没什么比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却一时半会儿走不成更折磨一个自尊心强的老人的了。

没了老伴,儿子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终究还是舍不得。一个人孤零零老死在老宅,想想也凄凉。何况,又怎好因为自己一时任性最后陷儿子于不义——回头儿子得多懊悔、多难受!

最难受的时候老刘甚至想,要是儿子没结婚就好了。父子俩搭伙过,也挺好。虽然没女人,也没人嫌弃他老子。除了湘乡话,他并不会说这个世界任何一种语言,普通话也只将将能听懂。在老家,在他待惯的那个世界,湘乡话就是最理直气壮的官话——离老家十几华里的韶山出了个红太阳,开国大典上还“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呢!外人听起来口音和自己完全是一模一样的,不是本地人听不出细微差别。

来之前乡党笑话他,“一句塑料普通话都不会讲就敢上京城”,他还这么理直气壮地反驳。当时觉得自己晚来有靠,再竭力按捺,眉宇间也都是自豪。可真到了北京就不同了。和偌大的北京城相比,他迅速意识到自己的乡气和渺小,肉身又狼伉笨拙得无处藏身。甚至一开口就听到了空气里哧哧的来自不知何处的笑意。

当然孙尧尧还不至于笑出声。

她后来终于不再“爸你再说一遍了”,再说几遍反正也听不懂;而改成一脸惊诧地瞪眼、挑眉,一眼一眼地瞅自己老公,意思很明确:快翻译。儿子翻了,她却也没认真听,就“哦”一声,再也没别的话。

儿子没在意,老刘却样样看在眼里。

此刻他大步流星走出单元楼去。

 

2

……选读结束,更多内容:《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1年第1期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