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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庄的尤大(中篇小说)/左马右各

(2018-04-28 09:47:35)

尤大是一个在现实生活中认为自己“活得很假”的夹层人物。他有过人生的目标或是信仰,但这些又被他在成长过程中的经历和生活一一否定了。谢庄棚户区拆迁改造,把聚集在“这一利益链条上”诸多人物勾串起来,尤大和他周围的人一起,生动地演绎出一幅当代社会生活的“浮世绘”。

 

谢庄的尤大

左马右各

 

1

 

尤大并不知道,有个叫犹大的叛徒是个比他更出名的家伙。他这个尤大,只在谢庄煤矿工人村的地面上有点名气,那个叫犹大的货,却是世界名人。等他知道了有这么个人,还听到关于他的故事后,别人早已习惯喊他尤大,而他也听习惯这样被人称呼。他就在心中想,我这个尤大从未信过上帝,也就不存在是否会出卖上帝的问题。而那个信过上帝的犹大并不可靠。尤大由此推断信仰是一种靠不住的东西。

虽然这样想,但自从知道了犹大是怎么回事后,每次走路,路过西街对面那个简陋的教堂时,他都不由得想进去看看。但终于还是没有走进去。

尤大记不清这个教堂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

早先,那里是一片不怎么长庄稼的荒坡地。坡地上,是茂盛的灌木丛。夏天夜晚,蛐蛐、蝈蝈、叫天子、蝲蝲蛄和各种叫不上名的鸟虫,就藏在里面像灵魂出窍一般歌唱。工人村西街的孩子,放学后或是吃罢晚饭,就会自动聚集到那里。男孩子在坡地上占山头、当大王、抵拐打斗、拉屎尿尿,女孩子在坡下的一块平地上,玩跳房子、踢毽、跳绳、搋子的游戏。

尤大记得,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当上西街的孩子王。西街有个长着一张脏兮兮的小狐狸脸的女孩,叫许巧妮,她爱混在男孩堆里玩儿,喜欢腻着尤大。那女孩尖嗓细音,喊起“尤大”“尤大”来,像风吹响寺庙里的破铃铛一样。起初,尤大对她有一种说不出的讨厌。他训斥巧妮,给她甩脸子,瞪眼睛,还吓唬她,抓小虫子往她衣服里塞。巧妮被她逗弄哭过多次,但哭过后,仍傻傻地快乐地跟着他。每次男孩女孩在一起玩藏猫猫的游戏,巧妮都跟紧尤大。尤大敢钻很深的灌木丛。巧妮也大着胆子一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玩这种游戏,他们总是憋到最后,才从灌木深处钻出来。

那时,尤大心急火燎地盼着长大。他就真在自己的盼望中长大了。巧妮没那么多盼望,也像棵柳树一样长大了。长大的巧妮,出挑了,漂亮了,那张小狐狸脸,也变成妩媚的瓜子脸。她爱笑,一笑就眉眼弯弯的,很甜。那本就精黑的眼仁,这时,又像水洗过,湿湿地亮。

有一天,这眼神就像闪电一般射进尤大心里。尤大一阵眩晕后,就明白了,他一辈子的幸福,就在这个女孩身上。他开始疯狂地追求巧妮。巧妮没能躲过尤大的疯狂,成了他的老婆。

后来,有人在荒坡地上建起一座座白天黑夜不停冒黑烟的土焦窑。只要刮西南风,工人村的街面就迅速被黑烟笼罩。大白天走在街路上,看天,看身边的街景和人,总有一种戴墨镜看东西的感觉。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

有一天,尤大下夜班,看到一群穿制服、戴大檐帽的人,正浩浩荡荡地向炼焦厂开进。他感到好奇,就跟在后边去看热闹。那群人进入焦厂,像事先演练好似的找到窑主,先进行交涉,后念文件,再拍照录像。这些程序进行完,就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头戴橘黄色安全帽,脸很圆很白的胖子。他拿眼扫一下周围,看见人群边有个土台,不高。胖子急走两步,一跃,想迈上去。可能是自重太大,腿抬得不够高,他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看到他有闪失,两个大个子赶紧奔过去帮忙,把他架到了土台子上。这人像模像样地站稳,录像照相的人也都把镜头对准了他,他咳嗽一声,一脸庄严地举起手中的电声喇叭,憋足力气大喊一声“开始!”接着,那人把手中的小红旗一挥,几台铲车一齐打火,吼叫着像发怒的疯狗一样扑向目标。没多大工夫,那一座座土焦窑就让铲车给推平了。焦窑不让干了,那里就一直荒着。

没过几年,那片一堆废墟的地上,又来了铲车和挖掘机。几天工夫,就像地里长庄稼一样,在平整后的地块上建起五六排平房。这房子建得和工人村的平房一样,每排房八间,两间一个门院。这些房子建好后,以较低的价钱卖给住在工人村的黑户和做小生意的人。又陆续建起几排房后,那一片住户就和工人村西街隔路相望了。外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也是谢庄煤矿工人村的住户。其实不是。这些房子和工人村住房的最大差别是没有煤气和暖气。

在尤大的记忆中,有几年时间,那里一直在搞建设。不是建大房,就是住户私建小房,基本没消停过。

有一次,尤大经过那里,见临街又起来一排平房,五间房的体量。尤大也没在意。又过去几天,再经过时,尤大就觉得这房子建造得有点奇怪,最南边一间长出个尖顶来。他问盖房子的人,这建的是啥庙?那人笑了,说不是庙,是教堂。他又问,建教堂给谁住?那人说,天主。

尤大愣住了。天主怎么可能来这偏僻地方,又住这么简陋的房子呢?又过去几天,尖顶上竖起一个十字架,还是黑的,老远一看,阴森森地晃眼。

尤大想,神不避人,天主可能是真来了。

教堂盖起来了,里面住进一个叫天主的神,也叫上帝。这事传开后,在谢庄工人村也算是件大事。那时人们对天主教了解很少,都不知道天主是哪路神仙。尤大更不知道。他见进出教堂的人,也带香火,就想这个被称作天主的神,可能和菩萨差不多。他还想,这天主绝不像弥勒佛,腆着个大肚皮傻笑。因为尤大看见,那些进出教堂的人,大都脸上神情凝重,像是很不快乐的样子。

再时间久点,就有人告诉尤大,这教堂里的神,是和如来一样的大神,也跟回民信奉的那个真主一样。

再后来他就知道了犹大的事。那个他妈的外国犹大,是个出卖上帝的叛徒。

又有一天,他上六年级的儿子尤文博从学校放学回来,一脸不高兴。他问儿子为啥不高兴。儿子不说。问急了,儿子就说,都是他那名字惹的祸。他一听愣了。让儿子解释给他听。儿子就说,你这名字……跟出卖上帝的叛徒犹大一个名,同学都拿这事取笑他。

尤大一听急了,张口骂道,放他妈的屄的屁!你爸我叫尤大富,是大富大贵的大,大富大贵的富。那个外国人算什么东西。再说了,你爷爷给我起名的时候,咱全中国知道那个狗日的犹大的人,也没几个。

尤大全名叫尤大富。他姊妹四个,三男一女,名字排下来,就是富贵美满。他排行老大,日子久了,人们叫穿帮了,就简化成尤大。

这几十年尤大喊下来,他也没觉得别扭。但自从工人村建起教堂,尤大嘴上不说,但心里确实犯过嘀咕。怎么那个当叛徒的外国人,不叫李大、王大、牛大、胡大呢?偏偏狗日的叫犹大,搅弄得人心里不舒服。但他只是想想,并没真往心里去,别人喊他尤大,他照常随口应着。他知道,自己这名号,在谢庄地面就跟二踢脚炸在天上一样,有响儿。就是在矿区一带,街面上混的人,说起各矿的人物,他也有一号。

 

2

 

尤大现在很忙。

自从谢庄煤矿工人村开始拆迁以来,他就成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大忙人。有人戏称,尤大是谢庄煤矿工人村拆迁办“编外”主任。说白了就是,在谢庄,拆迁办做面上的事,尤大做摆不上台面的事。但有些事就是这样,摆不上台面,但又要解决得隐蔽、干净。这样的事,就都由尤大来做。

尤大文化不高,但会说理。从当孩子王的时候,尤大就学会了以理服人。尤大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一个问题,这人狠了,别人就会怕。一般人都会狠。但一般人又很少愿意狠。因为狠一下行,一直狠下去,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代价。很多人狠过一下,或一阵子后,再也无法狠下去的缘由,不是没有勇气,是舍不得代价。这就和最普通的一个方程式有关,如x+y=z。如果x是勇气的话,这y就是代价,勇气加上代价就等于z。在小时候,这个z是孩子王。等到尤大长大了,xy没变,z变了,z变成尤大在谢庄和矿区地面别人一打听就知道的名号。人一旦有了名号,好处也就跟着来了,说话办事就有面。尤大还有一个特长,善于利用资源。他对“生产力”这个词有着天然的理解。在尤大的世界观中,名号面子就是生产力。

说理是嘴皮子上的功夫,尤大虽善于此道,但并不当回事。在尤大看来,理同礼,是一种形式。他最看中“先礼而后兵”这个古语中的“后兵”。对于那些不讲理、不懂礼,或是不需要讲理的人和事,尤大就适当适度地“用兵”。这是讲究,也是学问。尤大的长处是狠,还会狠。这个会狠很关键。要怎么狠,得怎么狠,怎么着能狠出效果来,这就上升到了艺术层面。尤大会。他还有一个别人轻易不会有的长处,敢对自己狠。尤大小时候流鼻血。很多孩子都流过鼻血。在别人看来,流鼻血并不是一件什么事。尤大也这么认为。但尤大和别人不同的地方是,他会利用流鼻血这事。

……(选读结束)
全文刊载于《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18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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