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
——敦煌纪行
戈悟觉
凡事都有个定期
这次去敦煌搭乘飞机。快是快了,快多了,但恍然若失……
24年前我来过敦煌。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高钧贤随行。
从兰州出发,两天奔波在丝绸之路上。戈壁沙漠怎么会有个柔软光滑的“丝绸”名字?19世纪德国地理学家、柏林大学校长李希霍芬教授7次来中国旅行考察,是他在三卷本《中国》中给干枯单调的沙途命名“丝绸之路”。(在古代西方人眼里,丝绸是神奇的物品。凯撒大帝在战胜庞培的祝捷宴上身穿丝绸长袍,举座失语,继而欢呼;《旧约全书》称中国是丝人。)2000多年前张骞两次出使西域,此后,这条路1500年来可以说是中国和西方经济、文化、政治交流的唯一通道;敦煌,是丝路的枢纽和交汇点。
我和高君透过蒙着沙尘的车窗玻璃,在蓝天和莽莽平沙中寻找历史的履迹和驼踪。相望于道的商队,西去的驼背上载负着丝绸、漆器、青花瓷、玫瑰、茶叶、药材。造纸术是被俘的唐代士兵传入阿拉伯,火药是蒙古人西征带走的;我国四大发明有三项从这条路奉献世界。西来的披着霞光的驼队,葡萄、石榴、核桃、大葱、大蒜、黄瓜、乳香、麝香,在木栅笼里不安走动的狮子,在“金丝笼”里难以开屏的孔雀……
我和高君相识于3个月前在烟台举办的人民文学出版社长篇小说笔会。我没有出版过长篇小说,他们说:“明年不就有了。”我说:“好吧。”一句不经意的话,他奉命组稿来了。签约敦煌题材的长篇。高君是北京大学中文系高材生,3年前毕业,对历史对文学都有着新鲜记忆。
我们比试着,检索着,共享记忆中的拥有。
佛教,景教,摩尼教,杂技百戏,音乐舞蹈,琵琶、箜篌是波斯乐器,古代中国诸多乐人出身中亚,比如……
我们背诵“出塞诗”。我们共同的老师林庚教授接连几个课时讲述王昌龄“秦时明月汉时关”何以不是汉月秦关。他旁征博引,在课堂上联想浮翩,深情击节———只有行走在丝路上,身临其境才心领其味。
《史记》称张骞通西域是“凿空”。非常妥切。
漫漫长路。看不够,说不够,想不够。我们对书写千年丝路辉煌的中外旅人,怀着深深的敬意。
高君2002年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当代》《中华文学选刊》主编任上去世。终年55岁。经他手出版的有《白鹿原》《尘埃落定》《活动变人形》等名著。
24年后的今天,离开敦煌的上午,我去和他一起住过的宾馆。宾馆依旧,只不过多了浓浓的绿阴铺地。树上的鸟喧似曾相识。
“312号有空吗?”
“有,住几天?”
“一小时。”
“我们没有钟点房。”
我略一迟疑:“好吧,一天。”
服务员疑惑地瞥我一眼。在登记时我说了几句她不会感兴趣的我和高君的事。
“算了,我带你上去。你就进去坐一坐,不要使用卫生间。”她将信将疑。她愿意相信。“你记清楚是312?”
不会错的。从窗口望去,有一条微微颤动的蓝天黄沙相接的地平线,夜晚闪耀幽幽的萤光。高君消逝在地平线的那一边了。
站在窗口,我对远方说:“敦煌是我们的眷恋,你再等一等。”
千佛洞前伶仃身影
在机场通往敦煌市区的出租车上,我向司机打听樊锦诗。
“在啊,前天我还在机场入口处看到她。送一个日本代表团,从安检处进去了。”
我很意外。论年龄,她早该退休了,早该回南方了。
第二天我们去莫高窟。先去敦煌研究院。她果真仍是院长。不巧,昨天去北京领奖去了。她名列新中国60年百名感动中国的人物。
秘书小张拨通她的电话。
“祝贺你呀!”我由衷地说。
“开玩笑,评我干什么呀。”正是她。朴实直白。少了点兴奋,略带疲惫。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听说你调浙江了,你是名人,到哪里都一样……”
我们好像昨天刚见过面。
上一次见面是在23年前。1986年10月,我和她邂逅北京一个接待公派出国回国人员的宾馆大厅。“怎么是你?”我们几乎同时说。第二天我要去欧洲参加世界作家大会,她要去印度访问。
虽然同在异乡,但我有东道主的感觉。
“走,吃饭去。在敦煌都是你请我。”
“什么呀,小卖部买的罐头。”
倒是真的。不过她很尽心,到我住的招待所,一提就是一网兜罐头。我到她宿舍,她也是拿几个罐头放在桌子上,问:“开哪个?”
我们那天都吃过晚饭,又都不习惯吃夜宵。她随我来就是,就近一家小饭馆,一瓶啤酒,几碟小菜也不比罐头强。千里相遇,尽意尽兴。淡淡的,浓浓的。
我和她在北大并不认识。她是历史系考古专业,晚我进校。那天,我和高钧贤来到研究院接待组。组长小赵拿不准出版社介绍过来的作家,应该是一般游客还是专家学者的参观待遇。我们争取看那几个特窟,一再说是樊院长的校友。正在套近乎,小赵说:“你看,她来了。”
我们尴尬了一下。门口出现身材瘦小、比实际年龄显老的她。穿紫红开襟粗线毛衣。她看过介绍信,说:“欢迎欢迎。住几天呀?”
我说:“高编辑陪我来,几天就回北京。我要看情况再定。”
“我带你们去招待所。食堂快关门了,一过时间,只能到小卖部买饼干吃。”她边说边走。不热情,也不冷淡。
她就是久仰的“敦煌女儿”。上海人,小时得过小儿麻痹症,身体羸弱,实习时晕倒在洞窟里,而毕业后执意要来。丈夫远在武汉,带一个儿子生活,一个儿子放在上海姐姐家。她孤身一人已在大漠生活工作了二十多年。
“我过去跟门卫说。天冷了,游人不多,会记住你们。下午就去吗?”
“去,去。”我和高君已迫不及待。
“下午开会,我不能陪你们。小赵陪你们,她也是北大的,来敦煌才一年。”
我在敦煌住了十多天。
她每天都来招待所看我。每次来,脖子上挂一个汽车前灯那样大的黄色手电筒,手上拿一大串叮叮当当响着的钥匙环。白天来,陪我看洞,随我所欲,她如数家珍。我参观过的洞窟不下200个。她没空,就安排我采访研究院的专家、有关人员,或者去图书室查阅资料。晚上是我和她的时间。
我们无话不谈,谈不完的话题。
她任副院长才一年。在人才济济的研究院,她资历太短,不少人40年代就来了。她对人情世故所知甚少,又缺乏行政工作历练。这些倒也罢了,最让她困惑的是研究院的发展方向。第一任院长是画家,时任院长也是画家,研究院的人员大多来自美院艺专,重临摹壁画。不能再让“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国外”的状况延续下去;要改变观念,打开大门与国际合作,敦煌是全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宗教画不是宣扬封建迷信……
别后,我始终关注敦煌,注视和分享樊锦诗迈出的每一步。她运用考古类型学方法,完成了莫高窟北朝、隋及唐代前期的分期断代,她撰写《敦煌石窟研究百年回顾与瞻望》,主编26卷大型丛书《敦煌石窟全集》。1998年她担任敦煌研究院院长以后,带领科研人员在石窟遗址的科学保护、科学管理上走出自己的路,她最早提出利用计算机技术实现壁画、彩塑永久保存的设想。研究院和日本、美国等国际机构开展项目合作研究,开创了中国文物保护领域国际合作的先河……
从遥远的敦煌传来信息,都会使我想起我们分手时刻的场景———
初冬温暖的阳光。她送我上公交车。一个空阔的广场。我握住她的手说:“再见。”她说:“会再见吗?”又自问自答:“会的,会的。”车子开动了,她的手举在胸前,不停地摆动。广场上唯有她,一个瘦小的伶仃的身影。她逐渐远去了。千佛洞似是矗立在大漠上古老的一页五线谱曲,这个响彻天地的华彩乐章里,她是五线谱上的一个醒目音符。
可惜,2009年秋天我们失之交臂。只有手机里的声音。我马上听出是她,她马上听出是我。世间有些人和事是可以记忆一辈子的。
别对平民的无知呵斥
我来莫高窟的第一眼,不由自主寻找三危山。三危山静静屹立,一脸平和相迎。
三危山,“三峰耸峙,其势欲坠,故名。”古代典籍如《尚书·舜典》、《孟子·万章上》都有提及。最近的故事发生在1600多年前。
公元366年,乐和尚云游到这里。傍晚,他突然看到三危山顶峰金光烈烈炎炎,似有千佛跃动。他慌忙下跪,面对三危山起誓发愿:要在对面沙砾岩上开凿佛窟。他开凿了千佛洞第一窟。
三危山见证人间沧桑,见证莫高窟每一个佛窟的诞生。莫高窟繁荣在隋唐,元之后衰败,几百年被人遗忘在大漠。创作壁画、雕塑艺术的丹青高手,没有留下名字,千年守护人也只是一代一代无声息地更迭。唯一让我们记住名字和使莫高窟引世人注目、大放异彩的道士王圆箓,却是毁誉交加。
王圆箓墓塔在莫高窟前。24年前是白色葫芦形,现在修葺一新,泥土黄,宝瓶状。塔身嵌一块早先弟子供奉的黑色石碑,上书:“功垂百世。”
功垂百世?这怎么是一个问题?
王圆箓大约出生在1850年,湖北麻城人,从农村逃荒流落西北,在肃州(今酒泉)当过兵,退役后出家。大约1897年来敦煌,大约1899年来千佛洞———我用了这么多不确定词,因为他原本只是寂寂无名的一介游民。1931年去世,他已很有名气了。他的出名(因此含垢忍辱,晚年发疯,绝食而逝)是由于发现藏经洞,从此诞生了人类文化史上的一门显学:敦煌学。
历史不会因为发现的“纯属偶然”而抹杀他。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大事件都是由偶然开启,连我们每个个体都来自生命进化链上的无数个偶然。(丘吉尔说,历史是由一个又一个活见鬼的事件组成)藏经洞的发现有多种版本,据我的访问和查阅资料,下面的说法比较可信:1900年6月22日(光绪二十五年五月二十六日),王圆箓在三层楼石窟(今17窟)清除洞内流沙。休息时抽烟。西北人手卷的土烟有如雪茄容易熄灭,点烟常用香火头;他把一支香火插入墙上缝隙,发觉壁画后面是空的。出于好奇拆下砖块,露出藏经洞。据记载:“洞内仿佛有光。”
经过就是这样,偶然而简单。偶然方才真实,简单方才可信。
王道士粗识字,他连自己的名字是圆箓还是园禄都稀里糊涂,更不用说认识经卷的价值。不过,他这位方外之人倒也明白方内规矩,及时向官府作了报告。时任敦煌县令严择不予理睬。他又向甘肃道台兼兵备使廷栋送去一箱经卷,廷栋认为经卷古是古,但上面的字没有他写得好,不当回事。王道士连顿赏饭都没吃上。一个平民拜见长官的勇气、责任和耐心也就到此了,很不错了。1902年,进士出身的汪宗翰出任县令,他看到希望又送上经卷,受到称道,又呈送清代著名金石学家、甘肃学政(省教育厅长)叶昌炽。但是依然没有下文。他们的态度明白无疑地告诉他:发黄的旧纸片不值钱,不过是庸常东西,别把它当回事,你看着办好了。不过他还是等待。他每年冬夏外出云游化缘。夏天沙漠的温度高达五六十度,冬天大泉河冰冻三尺。千佛洞还时时受土匪、地痞滋扰。年复一年,他就这样守望着,维护着,讨要着,建设着。
藏经洞里,不见中国官员、学者,外国的探险家、学者却络绎不绝……
1906年4月,英国探险家斯坦因来了。矮个子,粗壮,戴大礼帽,穿短大衣。来头很大,持清廷护照,“大英国总理教育大臣司代诺”,马车上插着“印度教育大臣甘肃新疆考察”小黄旗,官府派员陪同,当他驻军护卫。王道士化缘归来,斯坦因已面对藏经洞的铁锁等候两个月。斯坦因眼中的王道士:“一身兼有宗教的热情、愚昧的天真以及对自己的目标能够采用聪明手段并坚定不移的人。”王道士警惕着,换下藏经洞的木门用砖砌死。最终,斯坦因找到打开他心扉的钥匙:玄奘。王道士非常崇拜玄奘。斯坦因说自己从印度追随玄奘的足迹而来,当年玄奘印度取经,现在他要“请走”一些经卷回印度。他以极不公平的200两银子“布施功德”得手。上万件经卷得到敦煌县长同意运走,后分藏于大英博物馆、图书馆。
1908年2月25日,时年30岁的法国远东大学教授伯希和来到敦煌。他精通汉文,精通中国历史,会13种语言文字。他以渊博的知识让王道士折服。从一个大胡子、蓝眼睛的嘴里流利地说出他听得懂的话,王道士目瞪口呆。伯希和以500两银子买下5000件写本和绢画。在去年法国出版的《伯希和旅途笔记:1906-1908》中,他写道:“真奇怪,这里有如此大量的历史文献,却没有任何中国学者来探一探。”他在1908年4月26日给朋友塞纳的信中写道:“那些中国人没有对王道士的发现产生太多的兴趣,没有说什么反对出让给我们的话。”
伯希和是真正的学者。他在运送敦煌遗书回法国的途中,日以继夜抄写经卷中最重要的文本,以防这些记录人类文明的文献遭受不测。他购买的经卷全部交给法国博物馆。第二年,他携带多件卷子到北京宣示、演讲,这才引起罗振玉等学者的注意,奔走呼吁清廷将这些经卷收归国有。
终于,学部电令陕甘总督悉数购买剩余卷子,拨库银6000两。拨款被敦煌县府截留。王道士请人书写《催募经款草丹》,最终只得银子300两。向北京运送10000多件卷子,沿途日晒风吹雨淋,官员变卖私分偷盗,交到京师图书馆只剩8000余件,其中有的是一分为二,一拆为三以充数。有记载,经卷丢失将近一半。
敦煌遗书流失国外,责任在清廷的腐败和官员的昏蒙。中国有良知的有识之士,也多有自责。叶昌炽在《缘督庐日记》中写道:“当时僧俗皆不知贵重,各人分取……中国守土之吏,熟视无睹。鄙人行部至酒泉,虽未出嘉峪关,相距不过千里,已闻其室发现事,亦得画像两轴、写经五卷,而竟不能罄其宝藏,轩奉使之为何!愧疚不暇而敢责人哉!”
所幸,经卷在英法等博物馆、图书馆整理保存完好,或已出版,全世界学者皆可检阅。东西在,意义和价值就在——一切都在。
不足4平方米的藏经洞光芒万丈。藏经洞的发现如日月经天。
王圆箓在千佛洞供奉、劳作30多年,募化(包括出卖经卷)银子20万两,用作清除石窟流沙和维修栈道,改建三层楼洞窟,修建太清宫,参与重建五层楼保护大佛。还在1910年把千佛洞中残损的佛像收集,建“千像塔”保存。他去世时无分文私产。为给他刻碑建塔,县府广泛征求各界社会名流意见,获“一致同意”。
我很感动“一致同意”。王圆箓无疑不是完人———我们谁是完人?对无权、无势、无钱、无知的平头百姓,施以语言暴力、人身凌辱、道德律令,并不勇敢更无正义。
在土黄的宝瓶塔前,我举手。有我今天一票。
飞天只为飞向蓝天
莫高窟,我又来了。
24年,对千佛洞只不过如佛说的“刹那”,然而对于一个人,百年人生的四分之一。难怪三毛在洞窟里突然要哭,她面对不朽的艺术伤感自己的渺小和生命的短暂;而写过《敦煌》和一系列中国西域小说的日本大作家井上靖,则跪在莫高窟牌楼前顶礼膜拜。他写道:“小说的舞台都已埋在流沙之中,但是月光、沙尘、干涸的河道以及流沙,都不禁使人想到,或许自古以来它们就是这个样子吧。每天晚上,在呼号的风声里,我睡得难以名状的安宁。这只有在年轻时倾注了热情的小说的舞台之处才能有的安宁的睡眠。”这是井上靖以小说作品超越个体生命的体验。
我寻找记忆。
跟随导游,走进一个又一个艺术圣殿。熟悉又陌生———色彩,线条,图案,人物,场景,佛教故事……
中国、印度、希腊和伊斯兰这世界四大文化体系在这里汇流,世界唯一……
我忽然明白,在历史和艺术面前,记忆不是重复,记忆是重新发现。
而此刻,是飞天。一种情不自禁的震悚。
飞天最常见了。小时候在火柴盒、香皂包装纸上见过,还成了农村妇女的发夹、白酒的商标,日用品简陋的摹制使飞天失去魅力。上回来千佛洞,投过不经心的一瞥:我知道,这里是飞天的故乡。
故乡是什么呢?今天我问自己。
故乡是诞生地,故乡是延绵隽永,生生不息,故乡是走向四方的原点。千佛洞有4500身飞天,在270多个洞窟里有飞天。飞天几乎和千佛洞同岁。全身赤裸、湛蓝飘带的北魏飞天,已飞翔了1600年。飞天在岁月的飞翔中变幻身姿服饰,早期且歌且舞,形象雅拙;中期潇洒飘逸,清秀的肢体在蓝天纵情放飞;中唐之后似是发福的身形,雍容端娴,凭借云气飞浮。
天衣飘飞,满壁生风。
飞天梵名犍达婆,又名天歌神、香音神,是歌舞、散花的美丽天使。西方宗教画中的天使为了飞翔要长一双翅膀,我才惊诧在万里晴空下生活的大西北艺术家的想象力无与伦比。当今高楼林立的城市,一小块灰蒙蒙的天空,我们太需要飞天来涤荡心智,开阔胸襟。
从艺术殿堂出来,蓦地觉得三危山上、苍穹下翱翔着一队队一行行丝带飘动的飞天。她们在播种美好,播种吉祥,她们手拈鲜花撒向人间。
飞天不是为洞窟而生。洞窟关不住自由自在活泼泼的飞天。她们从远古飞来,飞向未来;她们从洞窟飞出,带着中国人的祝愿飞向世界。
坐在莫高窟前的石凳上,注视来来往往的游人,突然感到和他们非常亲近。我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欲望,我要对他们每一个人说:我们千里万里朝拜中华民族伟大的艺术宝库,你看懂了吗?你领悟了吗?也许你只是假装欣赏,假意赞美,这不重要;因为你来了,我向你致敬。
责任编辑
师力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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