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暑假在家打工
杨  莹

     1
　　女儿说放暑假就放了。我和老公平时很少在家吃饭，女儿的吃饭问题马上就成为一个问题了。于是紧急召开“家庭会议”。女儿一再强调她已经不小了，不用把她塞到姥姥家去，也不用给她请保姆。我说，是啊，是啊。心想，该怎么办才好？
　　俩大人经过认真考虑，最后把决定告诉女儿：我们看你前些天考试比较辛苦，建议你还是先去姥姥家“休养”几天吧。
　　对这个决定，女儿兴趣不大，“姥姥家周末去一下就可以的啦……”
　　“决议”暂时无法执行。这样一来，当务之急，就是得马上找个人来照顾她。还真有点犯难。
　　女儿又先开口了：“去年你们请来陪我的那个女大学生，与我一起读书、吃饭、游泳，感觉她就像你们养的一个大孩子，不算我俩的生活费，还得付给她600块的工资呢。今年吗……你们不如把那个人的工资给我，还可少开一点……”
　　老公马上道：“好，这样你就在咱家里‘打工’吧。工资吗，你比人家年龄小，也就500块了，怎么样？”我在一边还没开口，他们俩已达成协议。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我总和孩子爹意见不一，但最终还是按他的意思执行。
    现在的孩子和我们不同了，这个时代先入为主地给了孩子们与我们截然不同的价值观，新的教育方法也就这样应运而生。记得昨天还听同事小王讲，她姐姐的孩子平日在家刷一次碗可得1块钱，扫一次地可得1块……
　　“那一天里她可得不少钱呐！”
　　“是啊，小家伙还在家里发行了奖券，卖出去后又以双倍的价收回……”
　　老公转身对我说：“让孩子锻炼锻炼也好。她不干活咱不是也得给她钱么？”
　  这样一来，女儿像变了个娃，昨晚临睡时，她认真地问我和老公：“明天早餐你们想吃点什么？”
　　我俩笑了：“哦，对，想起来了，明天是你打工的第一天……不过，你能起那么早么？”
　　“可以啊，没问题的。”
　　“好的，我是咖啡加奶、面包、水果。”我拣方便的说。
　　老公也在一边想着一边报上他要吃的内容。他看着女儿，带点不忍心的样子说，随便你啦，什么都好啊。
　　第二天早上，我俩还是先女儿起来，我把女儿今天所要吃的用的东西都准备清楚。她倒是没睡懒觉，醒来后先走近我们，她很快意识到我们没把她当打工者，便提醒我们道：“这就是你们的不对啦……”
　　我和老公出门时，女儿问：“你们中午吃米饭，还是面条？”咳，她还一本正经起来。
　　老公：“我今天有一天课，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回家吃饭来不及。”
　　我说：“我中午也不回来了，在单位吃。宝贝儿，中午需要给你送饭吗？”
    “不用！”她很干脆地答道。
　　中午，我不放心，给家里打电话。我等了很长时间女儿才来接听。原来她正在厨房忙活，真不知她已让厨房乱成什么样子。她说已经把自己的午餐摆上餐桌，米饭，西红柿炒鸡蛋、空心菜、油炸火腿肠，三个菜，也不知味道和生熟程度如何。
　　下午回到家，女儿的爷爷奶奶大姨小姨等等均已来过“慰问电话”，才知她已向其中某位作过某项咨询，并主动请缨给她大姨家的孩子当家教、做饭，让把弟弟给她送过来。我听后笑出声来，自己还未掌握足够的能力，就已开始在外面“揽活儿”了。我提醒她大姨，你小心她向你要工资。
　　女儿炒的鸡蛋超难吃，她自己都不吃，我俩虽都已在单位吃过，却都开心地做出很好吃的样子吃了一块，看到女儿像我曾等她评价我的菜味一样等我评价，就觉好笑。
　　
    ２
　　习惯早起的老公把稀饭熬好了。我拌好了凉菜，把花卷、面包、点心、牛奶、豆腐乳、咸菜、水果等吃物从冰箱往出取。
　　老公在一旁笑道：“咱家‘小保姆’该起床了吧？”
　　已经起床正要去卫生间的女儿不好意思地说，“你们起来了，也不叫我……”
　　吃早饭时，女儿问：“能不能提前支付我的工资呵，你们可以分四次付给我。你们能不能今天先付我四分之一，我一个同学过生日……”她要零用钱时已不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开始讲究开口的方式了。
　　我和老公一个睁大眼睛，一个张大嘴巴：“你这才是干第二天啊！”
　　吃完，女儿拿出练舞蹈时的发带把头发高高盘起，一副很精干的样子，开始收拾碗筷，擦桌子，然后又擦地板。女儿明显不一样了。这种事在我家以前是不可能发生的，我们说话都是要看她脸色的。她的这种从“公主”变“主人”的态度，使我很感意外且惊喜不已。我和老公想笑，想评说，还是忍住了。
　　看看表，又快到上班时间了。女儿问：“中午做什么饭啊？米饭，可以吗？还有，我想吃土豆，可以吗？那爸爸回来带点土豆吧？”她爸爸：“好像以前买菜也是保姆的事啊……”
　　我和老公出门上班，俩人下楼时还忍着，进了车里才笑了出来。老公说：对付爱钱的人，就得用这种办法。我说是的，这下她再花钱时就知道精打细算了。
　　昨天下午我下班前，女儿把“保姆”身份好像忘记了，她电话里给我说她想吃什么什么，让我回家时买给她，还说最好多买点好吃的。我问她想吃什么，她说“绝味”。所谓“绝味”，就是把鸭掌、鸭脖、鸭舌等等放上多种调料并使辣味出头，近来可被她吃上瘾了，比凉皮更吊她的胃口，一问想吃什么，除了这个想不起别的。我说那也不能每顿都吃啊！她一时说不上什么来，只说你看着办吧。好的，我就到超市给女儿选了不少我自认为好吃并有营养的东西。结果，她喜欢吃的没几样。我只好拿保鲜袋都带到报社来消灭了。今天是周末，办公室里上班人少，我一边编稿子，一边往嘴里塞着那些吃物，想起女友说的，“咱们当妈妈的可不能把咱的肚子变成垃圾箱”。好在我还算智慧，选的东西都是我自己爱吃的“绿色食品”，反正咱肠胃不好，还胆结石，如此这般地顺便照顾一下自己也好。
　　早上出门时，孩子爹看着我手里提溜着的那一兜东西，便说：“咱家孩子变大人了，大人变小孩了。我看宝宝收拾家时，那架势比你还像个干活的样儿……”哈，天！
　　
    3
　　今天是星期天，孩子的大姨邀请我们全家去山里玩。老公要备课，孩子也不想出去。本来，我很想拿一本书和笔记本去山里休息，这下只好作罢，换下床单扔到洗衣机里洗，躺到沙发上去翻最近的新书。感觉这样平平淡淡地在家呆着过个休闲周末也不错。其实，这样松弛的日子，一年里并没有多少。生活就像超市，日子是杂货铺，只要有时间，我总是喜欢进去转悠的。我这样想着。
　　早饭吃得太多，过了12点钟，大家还都没饿的感觉。
　　一家三口继续在各自的电脑前忙着。忽然，老公喊了一句：“保姆她妈———，该做饭了吧。”
　　这不是在逼着“保姆她妈”下厨吗？我说：“保姆呢？”
　　女儿喊道：“你们嚷啥呀，烦死人啦！没看见人家正写作文呢！”正在写暑假作业的女儿嫌我们打断了她的思路。她此时又恢复到了公主的状态，我们又得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
　　玩笑不成，我尴尬地自己走进厨房，洗米，把米饭蒸上后，开始洗菜。
　　把菜配好时，女儿嘻嘻笑着走进厨房，把我请了出去。
　　我说，咱们还是继续用钟点工吧，你干活的质量和速度都先放一边不说，这态度……
　　女儿忙赔笑说，“不用，不用，你们也可以减掉我一点工资啊……”
　　一个人在厨房忙了一阵子，女儿跑了出来，“好热哦！”“好累哦！”
　　她一定是尝到来真个的滋味了。
　　我喊：“保姆她爸———快去厨房帮忙搅搅菜吧！
　　……　
　　吃饭时，女儿似有点担心地问：“等到这个月完了，我能不能续约啊？”

    4
　　昨晚，看足球赛的女儿和老公俩人为谁洗碗的事一直没说明白。今早老公把碗给洗了，他看看不早了，有意把嗓门儿提高了说：“这保姆怎么总比主人起得晚啊！”
    “那谁让你洗啦？你洗了就别说啊。不是我起得晚，是你起得太早了……”女儿不依不饶的声音从她的房间里传来。
　　上班走的时候，女儿又认真地问：“你们想吃点什么啊？”
　　真的不知吃什么好了。给她大姨打电话咨询。问，你们家最近都吃什么饭啊？我家“保姆”问呢。对面电话里说了一堆，我边听边在嘴里重复着女儿可能会的一些饭名。不自觉地说出了“卤面”，想那面和菜都还是买了现成的来，做起来应该不难。这时老公听到了说：“对，咱们也来做卤面吧。”
　　我说，会不会被咱们做得很难吃呢？老公说，不会的，咱们试试吧。
　　今早时三个人一起忙，把早点搞得太丰盛，中餐加西餐，样样可口，不小心吃多了。中午时肚子又没饿的感觉。看来人不能没事总想着法子整什么好吃的，那样准会吃得过饱而给脾胃造成负担。
　　同事中看过我博客日记的熟人见了我问：“你家‘小保姆’呢？”我一笑，便想起该给家里打个电话了。谁知老公此时已和女儿吃上卤面了。
　　我问：“好吃吗？”
　　电话里可以听到女儿高高的声音在喊：“好吃死了———”
　　她永远会说自己做的东西“好吃死了”，我能信她的话吗？老公接过电话说，“我加工了一下，你想能不好吃吗？”一听就知道是两个人一起合作而成。听说家里饭好吃，我这肚子就有了饿的感觉，口水就从牙缝里渗了出来。我知道，这类面食但凡经过老公的手调理，总会很好吃的，我经常会放下自己的碗，把筷子往他的碗里伸。要是在公公家里，婆婆看见总会让我俩把碗换了，吃得正香的老公只好又去加工我那一碗。
    我说我想吃。老公说，给你留着呢。我说你就不能路过报社时带点给我啊？老公说，那多麻烦呀，还是下午回家吃吧，岂有此理。我强烈要求让他送，并听见急着想展示自己的“小保姆”在旁边帮腔：你就送点去让她尝尝呗。孩子爹终于说，那好吧，等我午睡起来上班时给你捎个饭盒。
　　同事听了好生羡慕。我说，不要随便羡慕别人，每个被羡慕的人背后，都付出了很多你看不见的辛劳和努力。人，就是这样，顺着别人的脾气，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女人，常常是被男人宠坏的，男人也一样。一个家里，这方面他让着你，那方面你就会想着他，就会在心里想着人家对自己的体贴，就会在自己的行为中有更好的表现。这可不就是“岂有此理”么？是的，家庭里没什么道理可讲，彼此心里怎么舒服怎么来，怎样舒服怎样就是理，时而大而化之，时而又须小心翼翼。
　　
     5
　　那天路过大学南路，发现有一家小吃叫“冒菜”，就坐下来叫了一碗尝了。是把各种时令蔬菜煮了，调上麻酱等调料。甚好。
　　今天，我突然想去吃，喊家人一起去。已先回到家的老公接电话说，女儿已在厨房里了，他正在给女儿帮忙做下手呢。还说吃那有什么意思！我央求道：“咱们外边去吃一次吧，随便什么，女儿做的饭实在太难吃啦，还要人家说好吃……她菜切得大的大，小的小，有的熟烂了，有的还没熟，什么调料都想放进去，总是辣不唧唧没放盐的感觉，还硬要我装作很好吃的样子……啥？能吃就行啦！这要求也太低了吧！”
　　我们要求高她也达不到啊……老公说得有道理，没办法。
　　可是，我还是惦记着那“冒菜”，想去吃。我这可真叫莫名其妙啊！
　　我说：“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就回来，给我留着啊！”我心里还是决定回到“独行侠”。此时，几个朋友来电话，提醒我已是周末，约我饭局，我不想去，婉拒。朋友恶狠狠地说：你耍架子！随便你们怎么说，我还是认为这是“兴趣”和“注意力问题”。我一个人执着地去找那家冒菜小店。一个人吃自己想吃的东西，感觉还好极了，这叫“一个人偷着乐”。
　　吃完，又觉得自己这样真不像话，是的，太不像话了，人家那么辛苦做好了饭，你还不回去吃。于是，便一个人跑到超市去采购，我得给“小保姆”储备冰箱里的食物啊。
　　不小心选多了东西，结账时发现都是吃物，装起来竟有四五袋，提起来蛮辛苦呢。拨电话：“来接我吧！”老公似乎很舒服的样子，懒懒地说：“我已经换了睡衣，你自己打出租回来吧。”好么，家里有了“小保姆”就不要老婆啦。
　　伸手拦车，直奔家去。
　　看到家里“小保姆”给她妈妈留的饭菜，我又吃了一点。
    阳台上的月季又开了，还是去年的颜色。暑假里，女儿又绕在妈妈身边，个头儿却不知不觉地长高了许多。

    6
　　这两天，女儿彻底回到了一个孩子的状态。
　　今天回家来，睡了一下午的“小保姆”才起来，来不及做饭了，问：”咱们吃西红柿鸡蛋汤，可以吗？”和她妈一样，很会用西红柿。
　　她才把鸡蛋和西红柿碎到碗里，就喊着让我们帮忙，她要看电视了。
　　昨日我们下班回家，不见“小保姆”的人影。电话联系才知道，当家的小鬼约了女同学在肯德基店里坐着呢，她说暑假里不见同学说说话很闷，很没劲儿。
　　不过，女儿确实是敬业的。那天，我早上打开冰箱，看到女儿自己买回的五个大西红柿，整齐地摆成一排———要知道平时让她买瓶酱油都是很难的事情，她会要比酱油高几倍的路费呢。此时，打开冰箱，你会马上感到她的可爱、她的敬业，还有她的不容易。
    是啊，毕竟是孩子，应该找同学玩玩。后来，我们回来时如果不见小人儿也就不那么着急了。女儿也未曾忘记自己的身份，当我们把饭买了回来时，只见她一手握一瓶醋，一手拎一袋青菜，一边与同学说着话回来了。
　　饭后，她还会把厨房以及客厅里的馒头、鲜蔬、蛋糕、水果，把大盘子里剩下的鱼头鸡块什么的分别换成小碟儿，放进冰箱里。
　　那么，她爸爸还坚持继续把她当“保姆”，还把她当大人似的有什么事要和她商量商量，动不动就是“哎，咱们问问保姆吧”。那么，女儿会很自以为是地拿出个人样儿来，尽管我知道她心里也没啥数，但她会学着大人的样子想一想。
　　又一个周末到了，女儿先是提出要双休日，然后又说在家无法休息，必须去姥姥家。她拿着提前支付她的一部分工资（她着急报的钱数），和同学去了超市，给姥姥买了一些吃物，还按她自己喜欢的品牌买了洗面奶和防晒霜，打算夏令营时用。
　　到了姥姥家她又诉说起自己的辛苦和感受，说着说着，感觉她自己把工资给算错了，电话打了过来，说我们少给了她工资。姥姥电话里说：“你们也真舍得用孩子，让她在这儿多玩两天吧！”小保姆再次叮嘱她小脑袋里关心的问题：“做人一定要讲信用，说多少就多少，不能减啊，不能欺负小孩……”一听我说工资照发，她就真的不思回家了。我们也达到了让她“去姥姥家休养”的目的。
　　老公说，咱们这500元花得值，换得女儿这种对家事的关心态度，换得她现在这样多的理解大人，还换得她学会如何使用钱。

责任编辑   王  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