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的时间。
是我第一场恋爱长度。
我从学生成为社会人。
我的体重起起又落落。
而王家卫，只是拍了一部一代宗师。

不知道是否年龄关系，愈发觉得。
有时候，改变，不如重复。
所以Woody Allen再将欧洲场景转换的天花乱坠。
依旧是那个讨人喜欢的，寂寞的，纽约话痨老头。
所以周杰伦的新专辑，全无惊喜突破的野心。
反倒听来格外舒心感动。

所以有了商业诉求的王家卫，拍起打戏的王家卫，要讲国仇家恨的王家卫。
影片的前半段看的人触目惊心。
一如当年张艺谋的英雄。
仿佛八年久未重逢的旧欢好，再遇时，已沦为满面脂粉的风尘女。
一面痛心，一面想着，一定都是邹静之编剧的错误。
甚至一度，我恍惚错觉。
王家卫要拍的，是陈凯歌那版本的梅兰芳。
换了演员，故事也无甚差别。
甚至章子怡都是一样的。

只是可惜，很多人爱的，是这看似完整和所谓风格化的前半段。
那么，也许王家卫的商业诉求、
终于是成功了的。
我却独爱，那凌乱暧昧的后半段。
回到属于他的香港，那些小情小爱，那些不能言说，那些值得反复念诵的金句。
这才是，属于记忆里边的王家卫。
那些陪伴少年的我，那些栩栩在目的画面。
跑步，吃凤梨罐头，在树洞讲秘密，去阿根廷看瀑布，一秒钟，醉生梦死的酒。

这才是我们爱的王家卫。
他无需商业，无需改变。
就像电影里提及两次的咏春拳，只需三板斧，就好。
太多虚式花招，都是徒增的累赘。
累的一代宗师，大抵是王家卫最坏的一部电影。
甚至坏过蓝莓之夜。

连梁朝伟，也一并暧昧模糊了起来。
像春光乍泄中一般，被太过夺目的章子怡全然抢走了戏份与光芒。

这也许是最坏的王家卫，不是最好的梁朝伟。
却成就了最好的章子怡。
好到泼墨门，看来都像是成就宫二这角色的必要。

我不知道王家卫有否为章子怡修改过剧本。
只是戏里戏外，妥帖的太过巧合。
初出场的宫二，大抵拍摄在泼墨门前或事发不久。
那时的章子怡，一如电影里的宫二小姐，是人生最好的时候。
接连的大导演，真正意义上的好莱坞A类片，看来美满的爱情，幕后也成果非凡。
她是多么的春风得意，又桀骜不驯。
即便泼墨门事发后，第一时间与经纪人联系在当时东家作澄清专访。
回答是，并不需要。
那时的宫二，只知道宫家不曾有过败绩。
那时的章子怡，也不知道何为败。
演技也还带着一贯的微涩和抽离感。

直到荧幕中，现实里，都一齐急转直下。
宫二丧了父亲，而我们都以为章子怡再翻身不得。
偏偏都低估了，这个自出道角色都带着一个狠字的女子。
身体里蕴藏的能量，与可能性。

宫二入了道，立了誓。
章子怡也学会将精光收起，适时的低眉顺眼。
宫二与叶问最后一次见面，她讲完若干以后在网路上反复传诵的金句以后。
右眼静默流下一行泪。
这是章子怡前所未见的隐忍表演。
那一刹，我知道，一个角儿，成了。

电影里面，王家卫讲。
一代宗师，都是时势使然。
叶问，宫二，都在讲这个道理。
戏外，章子怡用如戏的人生，讲述另外一个道理。
不浴火重生，何以成宗师传奇。

我多么喜爱黄金年代的好莱坞，每一个巨星，都有那样跌宕起伏的传奇与人生。
仿佛不如此，便成不了宗师。
我最爱的旧时代女演员，英格丽褒曼。
不也因为舍夫弃女，与罗西里尼私奔，一度为千夫指，甚至七年绝迹于好莱坞。
却也终究以真正艺术家姿态回归，书写了我最爱的传奇一生。

章子怡已经拥有足够起伏与磨难。
能否成宗师，一代宗师是基石，下一部是关键。
尽管目前看来，非常完美续集因为风口浪尖的王力宏。
还是需要捏一把汗。

很多人不明白，张震那与主线完全无关的昙花一现用意何在。
甚至玩笑说只是为了引出小沈阳的逗乐。
的确，小沈阳的出现是极不和谐的败笔。
虽然我觉得赵本山倒也没有那么糟糕。
但张震是太过美好的存在。
简短台词，那侧脸，那颦眉。
都让我想到阿飞正传最后出现的梁朝伟，不也与电影完全无关。
却完成王家卫电影中男主角的交替。
倒让人浮想联翩，下一个八年，再出现。
张震已经成为周慕云。

从春光乍泄到2046，张震已经作好宗师的准备。
只待时势了。

其实争论一代宗师的好与坏，是一个无解全无必要的虚假命题。
王家卫，从始至终都是私人的。
就像爱人一样，只有自知，旁人都是无从评价的。

八年的时间，爱过的人们，都已经老去。
我们怀念过去的王家卫，一如我们记起年少时候的爱情一般。
而一代宗师，就像我们现在的爱情。
一定是不若我们想象的，却也不算坏。
重要的是，拥有了，总强过一直等待。

只是，对于这位爱人，总还免不过挑剔埋怨。
王家卫从未失手的电影配乐，金字招牌似乎就毁在了梅林茂。
宗师，也终有力不所逮。
或许连这遗憾，都是王家卫入戏太深要讲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