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无差别死亡(I)
(2009-08-11 10: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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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4李行风原创小说文化 |
分类: 【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无差别死亡 |
献给你,自由,理想和爱
献给楠楠
第一章
1:
在我4岁的一天夜里,我从梦中醒来,呆呆的望着阒寂无声的窗外,周遭没有任何一丝光亮,空间就像被劣质的纯黑色墨水劈头浇过,犹如一个容颜凋尽的老处女般又干又涩,让人感到窒息,想要逃离,但她却像鬼魅一般不停的在你面前晃来晃去,让人无从抗拒。
当时正值盛夏,空气中传来几声蝉鸣,撕碎这死一般的寂静。我顺着声音向半空中的树枝看去,几只蝉虫正拼命的扇动薄翼,上面的脉络密密麻麻,像脚下的大地一般参差不齐。终于有一只黑蝉脱颖而出,甩掉身边同伴追上前面那只漂亮的花脸母蝉的速度,迫不及待的扑了上去,然后在落败者羡慕的眼神和口水中,旁若无蝉的享受起花脸母蝉的身体。花脸母蝉发出“吱”的一声长啸,引起一片狗叫。
我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三点了,我爬起来走出门去,又是一片狗叫。在农村的夜里,你可以光着屁股跑出门,没人管你,因为他们都还没有醒来。只有狗会提醒你,它们叫上几声,也许是提醒你注意安全,也许是提醒你注意素质。但既然深夜的农村十分安全,也就谈不上需要注意什么素质。这是社会常理。所以狗的提醒就纯属多余。但想必大多数狗还没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每次我在深夜里光着屁股跑出门来,它们仍然会满怀关切的叫上几句。
那天我拐过一条铺满沙子的羊肠小道,绕过一座荒草丛生的大坑。大坑的底部铺着薄薄的一层水,有几只青蛙正在里面跳来跳去。我冲它们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我绕过大坑,钻进一片树林。我每天都要跟着奶奶和小白阿姨来这里放羊,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特别熟悉。我亲切的踩过它们,来到树林的另一边,径直在一片柔软的落叶上坐了下去,靠在树干上看眼前潺潺流过的小河。河水流动的声音让我想起躺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光,温暖而又让人充满幻想。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因为小白阿姨的存在,当初我从妈妈肚子里挣扎着出来就完完全全的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当时我躺在妈妈的肚子里,置万千温暖于不顾,仅仅因为听到别人各种不负责任的描述,就对外面的世界无比好奇,身在曹营心在汉,急切的想从妈妈的身体里挣脱出来。最终我阴谋得逞,鼻子还没完全露出,我就迫不及待的睁开眼睛,扫过面前一片血腥。几个丑不堪言的老女人,目光冰冷,面无表情。其中一个毫不客气的抓住我棱角分明的后脑勺,像薅麦瓤似的把我往外拽。另一个女人右手攥着一把阴凉的小剪刀,由于不耐烦而在那里不停的剪着空气,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就等我出来一把剪断我生命的桥带。剩下的几个女人不断的哼哼唧唧,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上句话。四周一片惨白,我害怕极了,拼劲力气想要缩回去。拽我的老女人突然感到一股相反的作用力,先是一惊,继而冷蔑的哼了一声:小样,跟老娘玩这套,你还太嫩了。随即使出吃奶的力量,一把把我拽了出来。“阴凉的小剪刀”同样眼疾手快,咔嚓一下,就把我扔到了这个世界。
我狠狠的白了“阴凉的小剪刀”一眼,还没来得及对着她的眼睛诅咒一番,就被旁边一个哼唧了半天的女人用布一裹,随手扔到妈妈面前。“阴凉的小剪刀”高擎右手,略带欢快的剪了几下空气,边向外走边轻声尖叫:下一件,129号!
2:
由上所述,我眼睛的第一次用力是狠狠的白了“阴凉的小剪刀”一眼,或许是因为带着这种仇恨的缘故,我的眼睛即使在没有任何光亮的情况下,也能清楚的看到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那天夜里我光着屁股坐在树林里静静的注视着眼前温暖的流水,丝毫没有感受到小白阿姨何时而来。当我发现小白阿姨的时候,她已经坐在离我不足5米的旁边了。我盯着她看了老长时间,确信她没有看到我,这才放下心来,愉快的端详起小白阿姨动人的脸蛋和漂亮的身材。
前面我已讲过,如果不是因为小白阿姨的存在,我宁愿重新回到妈妈的肚子里面,也不愿呆在这个世界。小白阿姨就是这么让人留恋忘返。如果不是此时此地此种境况,我一定会像以前那样,毫不犹豫的扑进小白阿姨的怀里,尽情的享受小白阿姨柔滑的肌肤和温暖的手掌。但现在这种情况,我只能尽力压下自己所有噗通噗通跳动的欲望,否则吓坏了小白阿姨,我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直到我遇见艾小诗。
3:
十三岁的那年,我第一次见到艾小诗。有一天爸爸突然对我说,在学校里要一心一意学习,千万不能胡思乱想。这句话说的我莫名其妙。不好意思的说,当时的我并不知道爸爸所说的胡思乱想具体是何所指。这件事困惑了我很长时间,后来小白阿姨告诉我说,笨死你算啦,你爸爸的意思就是让你不要早恋。小白阿姨的话让我大吃一惊。我皱着眉头转了转大脑,发现自从见到艾小诗以后的这几天里,自己确实在很多的时间里都在胡思乱想。假如小白阿姨解释正确的话,爸爸的话就具有了极强的针对性,绝非毫无目的,信口一说。这就有两种可能,一是爸爸和我父子连心,从一些我不经意间暴露的破绽中看出我在胡思乱想,以作提醒。二是爸爸十三岁的时候,由于胡思乱想荒废了前程,前车之鉴有如明镜,那天爸爸突然想起爱子业已年满十三,为了不让我重蹈他的覆辙而特意警示。
小白阿姨见我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咯咯笑了两声,摸了摸我的头说,想什么呐小鬼,真早恋啦?我气的往边上一蹦,边用手往上抓我那用好迪牌摩丝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造的莫西干边咬着牙说: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别乱摸我的发型。小白阿姨用手撑着肚子边笑边说,哎呦小鬼,看来是真早恋了呀,小时候天天喊着让阿姨抱,阿姨摸哪里都把你爽的不行,现在有了小女朋友,头发都不让阿姨摸了,真是重色轻姨!
小白阿姨比我年长九岁,皮肤柔滑,乳房高耸,脸蛋漂亮,从小我就喜欢在她怀里蹭来蹭去,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人多眼杂,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毫无顾忌了。但一有机会,我还是要重温一下这项优良传统。我想要不是有如此深厚的历史渊源,小白阿姨也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摸喽我这坚挺入云的发型。我是个急脾气,在这方面暴躁的很,前几天我和小白阿姨在操场上溜达的时候,突然一只羽毛球从天而降,径直扎进我的发型,当时把我气坏了,上去就把那小子踹了好几脚。要不是小白阿姨百般劝阻,并安慰我说既然我长得那么帅,就得允许发型偶尔遭到破坏,我都要拉那小子去给我买摩丝。虽然小白阿姨安慰我的话多少不是太合逻辑,但我就是喜欢听。其实从小到大,小白阿姨都给了我很多安慰。所以我当然不会跟她真生气。我对小白阿姨说,早恋倒谈不上,我只是对她胡思乱想而已。小白阿姨就鼓励我说,光胡思乱想怎么行,有想法就赶紧行动,兵贵神速,落后就要挨打!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说,我有点害怕。小白阿姨很是不屑的说,你连我的便宜都敢占,还有什么是你害怕的。听到这样的安慰,一股勇气油然而生,我向四周环绕了一下,发现并没人注意我们,就在小白阿姨漂亮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带着空气中飘散的“谢谢小白阿姨”一溜烟的跑掉了。
本来我想直接去找艾小诗,但转念一想,这样愣了吧唧的突然闯到人家面前,未免太过突兀。于是我就跑到路边,买了一块钱的棉花糖,把它举在风中,蹦蹦跳跳的奔向前方。阳光洒在上面,洋溢着温暖的光芒。就是这样一幅美丽的景象,却突然惨遭毒手,被李想无情的破坏了。当时他从拐角里突然蹿出,毫无保留的撞到我身上。我有待发育的身体不堪重负,一屁股翻倒在地,棉花糖铺在我的胸口,留下一片雪白的痕迹。我刚刚把愤怒的目光投射到他的脸上,随即便僵在那里。在我4岁的那一个深夜,我静静的坐在小树林里,尽力压下自己所有噗通噗通跳动的欲望,愉快的端详小白阿姨动人的脸蛋和漂亮的身材。就是面前的这张脸,在没有取得我同意的前提下——他甚至根本就没有征求我的意见——毫不客气的将那本属于我的权利取而代之,一头扎进小白阿姨的胸怀。如果他也是像我一样被动的接受小白阿姨柔软的怀抱和温暖的手掌倒也罢了,他却得陇望蜀,恬不知耻的把手伸到小白阿姨的胸前,一颗一颗的解开了所有的扣子。那些扣子全是合成塑料制成,呈现出优美弧度的椭圆形,就像那时小白阿姨的乳房,晶莹剔透,春光荡漾。乳头就像两颗刚熟的樱桃,浑然天成的点缀在上面,犹如镶嵌在王妃皇冠上的南非红钻,让人心驰神往。这种美丽只是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顷刻就被那双丑陋的手掌覆盖住了,并极其卑鄙的揉搓起来。小白阿姨脸色潮红,几丝柔软的呻吟飘散在凌晨三点的寂寞中。
这种景象太过惨烈,堪比我双眼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扫过的那一片血腥,让我不忍细看。我转过头,看到河水继续在流。小白阿姨的呻吟断断续续的飘在眼前,婉转而又动听。如果制造这种动听的源动力是我,想想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后来小白阿姨还边呻吟边说了几声‘疼’、‘轻点’,这声音由脖颈和后脑勺的交接处挣扎产生,在喉咙的上沿震动了几下,缓缓流过上颚,最后从齿缝中挤了出来。然后便淹没在无边无际更加婉转和动听的呻吟里,把我推向永恒的悲伤之中。
这件事过去这么多年,我已经在潜意识的形态里把它过滤掉了,现在他却再一次极为冒失的闯到我的面前,唤起我的伤心事,这让我尤为愤怒。我‘唰’的一声跳起来,一记凌厉的侧鞭腿狠狠的甩到李想的脸上,霎时他的眼睛和脸一起变得通红,随即便怒不可遏的向我扑来。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马上就要被李想扭翻在地的时候,小白阿姨及时跑了过来,将李想一把拉开,气哼哼的指着他说:你这把年纪了也不觉得丢人,学会欺负小孩了,三天不见,长本事了是吗!李想指着自己黄里透红的脸很是不服气的辩解道:好好的我能跟他一般见识,我不小心撞了他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这熊黄子就一脚踢在我脸上,你看看我这脸,红的跟猴腚似的,不就是撞了一下,小小年纪至于这么嚣张暴戾吗!李想用了“嚣张暴戾”这四个字来形容我刚才的表现,这就把我和“相关部门”划上了等号,用心何其毒也。他当然不知道早在九年前的那片小树林里,我就已经对他埋下血海深仇。这件事就连小白阿姨都不知道,但她仍旧坚定不移的站在了我的立场上,紧紧的拉着我的手继续余气未消的对他说:骂谁熊黄子呢,这是我外甥!我看踢你都是轻的,赶紧滚的远远的,这几天别来找我了!说完便拉着我的手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我乖乖的被小白阿姨拉着,既高兴又悲伤。高兴的是不管小白阿姨和李想发生了什么,她最疼爱的依然是我。并且我还破坏了她俩今天的见面。悲伤的是小白阿姨说“三天不见”和“这几天别来找我了”,这说明三天前李想仍然见到了小白阿姨,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过了这几天他仍然可以见到小白阿姨,继续发生我不知道的事情。然后就可轻而易举的推出在这之前他和小白阿姨就经常见面,经常发生什么我不知道;在这之后他和小白阿姨还会经常见下去,继续经常发生我不知道的事情。
小白阿姨看着我面无表情陷入沉思的脸,伸手帮我抓了抓发型,温柔的笑着说:怎么啦小鬼,还生气呢,明天再去找人家也不晚呀,明天阿姨帮你弄发型,肯定把她拿下!原来小白阿姨以为我是因为没能按计划见到艾小诗而满怀不悦,真是我的柔情她仍然不懂。小白阿姨又说,不过你也得收收你的坏脾气了,不能动不动就打人,这么小就这么暴躁,长大了还得了。这话说的我差点哭了,她哪里知道,只要不得罪我的发型,不牵扯到她的原因,我是多么的温柔可人。就连她得罪我的发型,我也只是假装生气的样子。要不是因为她的存在,在见到艾小诗之前,我宁愿回到妈妈肚子里去,她在我心中如此重要,难道她没有感受到吗?
小白阿姨走后,我找到当年那条铺满沙子的羊肠小道,现在它已面目全非。大坑还在,但却没有了水的消息,只剩下黑乎乎的底部一层层的干裂开去,青蛙也不在了,我不知道该向谁微笑,冲谁打招呼。九年的时间过去了,我极不情愿的回到这里,回到这最初的地方,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了。当初那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如今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小山坡,徒劳的守候在那里。一阵风刮过,扬起一片漫天尘土,呛的我一阵干咳,发现自己该喝水了,就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跑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