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亲情为何只给我一个选择

          口述|小芙 文|之湄

         小芙，27岁，公司职员。她是一望而知的乖乖女，

         说话细声，动作斯文，衣着朴素，即使恋爱没有

         得到父母的认同，也只是温和地反抗着。

爱情让我的生活积极起来
   在和小勇交往之前，我没有交过男朋友，遇到他之后我对其他的男孩子再没有了一点兴趣。
我是在一次学校和某企业为生活困难学生举行的慈善活动上，认识他了解他并且对他一见钟情的。作为受助学生的代表之一，他在座谈会上发言。大多的受助学生面对施予者多少有一点尴尬和不安。其实，我非常反感这样的活动，滴水之恩，却要受资助者当面表达感恩，同时公开自己并不愿意示众的生活状况，我觉得是有点残忍的。其中几位受助者发言时低着头，闷闷地读着稿子，神情里有压抑不住的委屈和羞惭。只有他，显得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完全没有其他学生的不安与拘谨。在那种气氛尴尬的场合，他的出现，仿佛雨后初晴的阳光，让我的心情豁然明朗起来。他说：我无法选择我自己的出身，我也从来不觉得贫穷是我的耻辱和悲哀，我相信这对于我将是一种力量，一种努力学习回馈社会回报父母的强大力量。
他的声音语气和神情，都给我一种震撼，一种从本地的男生身上看不到的震撼。他说话的时候，大方地望着在座的人们，眼神坚定，令人想起《青春之歌》里的卢嘉川，还有《红色恋人》里张国荣演绎的革命者、领袖人物一类的形象。
   我开始注意他，打听他的消息。他是班干部、学生会的理事。与其他出自穷乡僻壤家境困难的学生不同，他不低沉也不内向，他开朗乐观，吹拉弹唱样样在行。他会吹口琴，拉二胡，虽然，他的乐器都是粗糙便宜的，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发挥。他还在班级里组织了一个志愿者的团队，每周去医院给生病的孩子讲故事。而且，他这个人还很有一点领袖般的号召力。他们班欣赏他的同学不少，包括男生和女生。
可是，只有我这个理想主义的女生，真心实意地爱上了他。
   我们恋爱了。女友们都觉得我太理想主义了，欣赏与爱情是两回事，谁都觉得他足够优秀，但是，谁都知道他在农村的家将是一个巨大的包袱。我完全不明白，我周围的同学怎么都那么世俗，爱一个人就应该爱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家庭呀（后来发现，我太幼稚了）。与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是很幸福的。他让平常懒散的生活变得充实和积极起来。他一个星期的时间排得满满的，平常有四个晚上做家教，周末去公司打工。每份兼职他都有详细的记录，时间、收入、得失。
   同他在一起我变得认真起来。以前我周末总要睡到中午才起来，现在我7点就起床了。因为他周末7点就去兼职的公司，第一个到，打扫卫生，整理文件。我也会早起，感觉自己在与他遥遥相伴。我会用这个时间给父母买早餐，陪妈妈一起做点家务。此外，我还接了几个家教。认识他之后，我整个人都变得积极起来。父母看到我的变化大为惊喜，却完全不知道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积极努力的男生。

父母欣赏他却不赞同我的爱
   我尝试着把他的故事透露给父母听。我告诉他们他在来上海之前，从没有乘过火车；他初中开始就负担自己的学费；他妈妈身体不好，看不起病，他会用自己省下来的饭钱给母亲买中药。父母提出要同我一起资助他。妈妈也一再感慨：这么好的孩子，他的父母有他是福气啊。可是，当我告诉他们我要把这个让父母有福的男生带回家让他们过目的时候，父母就哑然了。母亲第一次郑重其事地找我谈话：恋爱结婚不仅仅是一时的事情，而是一个女孩子一辈子的事情。她甚至举出她和姨妈的例子，让我参考。她告诉我，当年姨妈听了外公外婆的话，嫁给了姨夫，现在他们的生活与我们要差多少个等级。“你姨妈还没到退休年龄就办了退休手续，到处去旅游，表哥已经在国外买下了房子。而我呢，当然，我不是说你爸爸不好。不过，如果不是为了让你过得好一点，如果你爸爸赚钱够多，你妈为什么还要返聘，每天挤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去上班呢？妈妈希望你三思，也希望你少受一点苦，毕竟，生活是很现实的一件事情。”
   父母决定对我实行冷处理，他们对我的恋爱不支持也不反对，但是给我安排了好多次相亲的机会。我也采取同样的方式，每次都会不冷不热地去应付一下。我讨厌那种“那个男孩子的父母有两套房子，父母都是机关干部，将来还可以贴补你们”之类世俗的介绍。同那些永远也长不大的男生比起来，小勇是那么的独立自信可靠。同他在一起，我会经常有种无所畏惧的力量，和拥抱晴朗的天空与温暖的阳光一般的感觉。
毕业之后，我们都顺利找到了工作。他，完全没有依靠任何关系，就靠着自己进入了一家令人羡慕的外资企业，担任技术方面的工作，而且过了实习期就被正式录用了。半年之后，他被调到了一个令人非常看好的部门，工资已经是我的两倍了。当然，他的钱还是刚刚够花，因为他必须寄钱回家照顾家里的弟妹。好在，选择他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要花他的钱，我爱的完全是他那个人和他的毅力、责任感，还有令人心醉的阳刚之气。
  我终于决定带他回家，让父母见了他之后再做决定。
   那次见面他表现得简直无可挑剔，不，他不算是表现，我觉得这就是他的常态。他仪表整洁，不说话，谁也不会觉得他来自遥远的山区。恰巧，家里正好买了一台烤箱，他帮着父亲看说明书。不过一刻钟，他就把复杂的说明写成一张简明手册，交给父亲，条理清楚，字迹端正，父亲很高兴地把它贴在烤箱上。他还会主动与我妈妈沟通，还去厨房给我妈帮忙，做得那么自然和利索。看得出，就他这个人，父母完全挑剔不出什么缺点，除了他自己也无法选择的贫寒出身和家庭负担。吃饭的时候，我妈看似随意地问起他家里的情况。他把家里的情况白描了一番，听得我那心软的妈妈对他简直要同情起来。他告诉我妈妈，他母亲当时为了给他筹学费，不顾身体有病，去砖厂搬砖头，100块砖才几块钱，他妈妈经常要搬到半夜才回家。他说的时候语气平和，我老妈却像听悲情故事一般不胜唏嘘，还让他一定要待他妈妈好。
送走了他，父母对他的欣赏与同情不变，对我的担心却加剧。我妈妈坚持，这样的男孩子值得你去欣赏帮助，但是与他恋爱，我是不赞同的，家累太重了，你起码要比别人多辛苦20年。
父母都疼爱我，也都不是强硬的人，他们总希望我能自动觉醒，主动退出。这样，我们就一直在交往着，感情也越来越深厚。

他的母亲让我的感情动摇
   看来，我注定要让父母失望了。应该说，与他在一起我越来越多地发现他的优点。平常看起来强硬的他，待我特别特别温柔。从来没有接受过被一个男人这样珍惜的感觉，无论多么忙，他一定会给我打电话。每次我陪他去给家里寄钱，他都会对我说：对不起，现在我还不能给你买昂贵的礼物，等我将来有钱的话，一定要补偿你。的确，他从来不曾送给我贵重的礼物，我们也不曾到华丽的地方吃过饭，但是，有他这句话，我就觉得够了。
   年初，他告诉我他的父母要来上海看他，这是他们第一次出远门。我特意请了假去车站接他们。虽然来自乡间，但看得出他们有一种特别的自尊和骄傲。尤其是她母亲，显得特别的生冷，完全不是他描述中善良温柔集中了一切女性美德的样子。她老是皱着眉，说城市里这不好那不行的。我特意带她去吃我们自己平常都舍不得吃的烧烤，却得不到她的半句赞美，甚至听到她暗示小勇，我太浪费不像过日子的女孩子。她觉得这里的东西又贵又难吃，水难喝，空气不好，房间太小。他坚持要带他父母来我家看看。我的父母没有反对，为了表示客气，父亲还特意准备了丰盛的晚餐。那天我妈加班，到家晚了，她妈妈居然开口问我妈：这么辛苦，赚多少钱呢？我妈妈是个老实人，告诉她那个数字之后，她居然摇头笑笑说：也不多嘛。
可是，根据我所知道的，我妈两个月的工资可能就是他们一年的收入。陪他们回家的路上，他妈居然说什么：原来上海人家里都那么小，房间就像我们家的猪圈那么大哟。听得我简直昏倒。
或者，一切的挑剔只是她维护尊严的一种方式。但从他妈妈身上，我清晰地看到了我未来将面临的艰辛却不见得是愉快的生活。
   这些年来，我的女友们陆续结婚，买了自己的房子，有的还买了车，纷纷过上了小康的生活，女友们的父母也开始过上安乐的晚年生活。而我的父母，一直静默地小心地劝说着我容忍着我，等待我“自己想通”。我有时候真不忍心，辛苦了一辈子的他们，继续为我的爱情付出，而且我永远不知道如何从物质上去回报他们，心里很无助和苦闷。
   有一个晚上，我妈妈对我说：我不想强迫你，但是，还是得劝你慎重考虑。实在不行，你结婚就住在家里好了。依他现在的收入，过几年买套小房型，总不成问题的。妈妈有时候也很自责，不能帮助你更多……
妈对我的宽容和理解有时候简直让我想流泪，我应该怎么办呢？更让我感到心慌的是，他居然告诉我说，等他弟弟上了大学，他准备接他父母来上海，他的父母都可以自食其力的。这个决定，让我心中又是一沉。自食其力，一对老人，在这个大城市里，谈何容易！心里知道，选择了这个人这种生活方式，大约就不得不过一种苦行僧似的生活。我承认，我很爱他，可是，这份爱不足以让我接受他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