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

 

    漫步街上，春节的气氛越来越浓了。

    最大的特点是堵车。原以为春节期间，很多人会回老家，街上的车该少些，不料每到一处购物场所附近，无一不是人流如织，车流如潮。既使今天下午到天坛放风筝，也逃避不了停车场外的等待。另外随处可见北京市政府关于五环内放烟花鞭炮的通告提醒着人们，今年北京的春节，又将注定是一个喜庆与喧闹的节日。

    然而我却更多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些贫穷的春节。生活在城市里，吃着海味山珍，心里却总是想着小时老家过年的风俗。你生来就是城里长大，注定离老家越来越远，但认祖归宗，对你来说，却是非常必要的。

    爸爸小的时候，家里境况比较困窘。奶奶嫁给爷爷的时候，爷爷甚至没有自己的房子，只能靠佃住在别人家度日，两升米，四个碗，一桌人吃顿饭，爷爷和奶奶就算是结婚了。好在我懂事的时候，爷爷和奶奶就已经竭尽所有，在山坡上盖了两间土砖房，才算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自己的家。可以想像，这样的家庭条件，过年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然后奇怪的是，那时的年味在爸爸的记忆里却是如此的鲜活。

    老家在湘西，乡里的民风民俗奇多。腊月二十开始，打糍粑，磨豆府，做猪血丸子，这些都是每家年前必须经过的程序，谁家做的份最多，谁家就越能在别人家面前撑起脸面，也表示本年的丰收与来年的富足。在上面的这些程序里，最有意思的又莫过于做猪肉丸子了。上好的猪血丸子，至少必须三种主料，首先是豆腐，得是几锅里最鲜最嫩的，压干成块之后，再从过年猪上取最好的精肉剁成肉酱。当然最讲究的还是猪血，要想做成最鲜的丸子，所配的猪血必须是杀过年猪时第一刀进去再抽刀时出来的第一碗血，三者齐备，接下来就是主妇们的手艺了。不同的佐料与手法可能会使味道稍有差池，三种主料充分搅匀后，主妇们就把它们糊成一个一个的圆球状，再置入竹片编成的筛中，挂在柴火灶上，如此熏上数日，可口的猪血丸便做成了。

    除夕前老乡见老乡，无一例外的一句问候就是：年货办齐了没？贺喜过个闹热年。等到大年三十，各户人家便会抓紧挑水，清扫房间，因为按湘西的规矩，大年初一一是不能挑水，二是不能扫地，家乡的风俗认为，大年初一扫地，会把一年的福气扫出门，因此无论多脏，大家也会把垃圾等到大年的初二才开始清理。

    “初一崽，初二郎。”大年初一下午，为儿的便会带上礼物携上妻子，给父母拜年。晚饭又上一阵热闹。特别令爸爸回忆的是，当时虽然物质生活很贫脊，但公社（现在的乡）给老百姓安排的精神生活却也还鲜活，除了老百姓自发组织的“唱人戏”之外，公社一般会在初一组织放电影，或者发动群众在公社的大礼堂里表演一些节目，虽然水平次之，但在当时，对于父老乡亲们来说，却是难得的一次享受。恰如北京过年时节的庙会，可惜也只有过年时才能看到。不像现在，大家的生活普通好了，但家乡原有的公社大礼堂却已经废掉了很多年，既使是过年，老百姓也已经很难看到各类文艺演出。

    约莫初二开始，老家门口的马路上的人就会渐渐多了起来，绝大多数都是回娘家拜年的队伍，大都是步行，拜年都是以户为单位，或拖家带口，或三五成群，春节发动了每年中国老百姓最同心同德的一次运动，如果从空中看，如此规模，蔚为壮观。但既是回娘家，礼物肯定是少不了的，与给公公婆婆拜年不一样，回娘家拜年的礼物当然更有讲究。如果是新婚夫妇首次回娘家拜年，则谓为“拜新年”，婆家会准备厚礼，一担米，两块猪大腿肯定是少不了的，再配上些糍粑，才能得到娘家的认可。而娘家一旦满意了，自然也不会亏待这新女婿，从初二开始，每日必有娘家一户上亲安排正餐，一直到正月十五。有不胜酒力者，自然是在老婆的娘家“痛并快乐着”了。如果不是新婚的夫妇，当然自然就少了些讲究，但猪肉、糍粑是少不了的。

    我对儿时春节的记忆，还要数与你的曾祖父曾祖母一块过年。你的曾祖父母共育十三个孩儿，由于医疗条件所限，仅存六个，三儿三女，你的爷爷在其中排老四，在儿子中却排老二。曾祖父母一生勤勉，却命运多艰，自一九五六年所居房屋起火烧毁之后，再无自己的住处，一直靠佃居生活。文革时期又颇受磨难，晚年身体更是不善。爷爷兄弟三人，却数爷爷最为孝顺，在我记事时起，直至曾祖父母相继去世，绝大多数的年都是跟我们一起过的。除夕之夜最难忘的事，就是年夜饭准备妥当之后，再随爷爷一起偷偷出门，打着篝火去接老爷爷老奶奶，待到两位老人在家中坐定，爷爷便开始安排敬菩萨，乞求神灵与祖宗庇护新年平安。那时的钱值钱，每次除夕，爷爷少不了给爸爸五毛钱的压岁钱，要是收成好，能给到一块那绝对是大钞了，我与伯伯两人绝对会兴奋好几个晚上，只差每天睡觉前没翻出来看上几眼。曾祖父晚年没有了生活来源，但也总是要给孙子压岁钱的，每次总少不了一毛两毛，虽然钱不如爷爷给的多，便我们小时也能理解，现在回忆起来，尤难忘却的是自己的祖辈透过那些钱带给我们的那种温暖，当然还有爷爷奶奶传给父亲的那种对老人至孝的精神。以致于现今在北京这样的国际大都市，再回想儿时那些难忘的时刻，总想着要是自己的爷爷奶奶现在还在世，该有多好。

    今年的年注定是在北京过了。点点你也将与爸爸妈妈第一次在北京过春节。带你逛北京的庙会是少不了的，爸爸肯定每天都会安排一些好的节目或者活动，让你快乐起来。然而感受这不一样的春节的同时，回首望南，总觉得心里头少了些什么。我想，还是在怀念家乡的春节吧。

    祈祝你的外曾祖父母、你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福体安康，新年吉祥如意！！！我们这次不能回家团聚侍候，唯有望乡叩首，向各位老人祈祝新年。

 

                                                 父   亲

                                             2007年2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