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候,JOE 和DANNY端着盘子坐在我的对面。
“这个星期你们没有课,怎么样啊,你是否很乖呀?”DANNY以前当过导演,也做过演员,可以大段大段背诵莎士比亚,是个极有艺术气质的人,平时一贯优雅端庄,这样的玩笑在他来说,已经是很少见的了。
“还算规矩,没有出去乱跑,”我就着他的话回答说,“但是我已经两天没来吃早饭了。”
“啊,原来你也是LAZY DOG!”JOE立马眉飞色舞起来,随即侧过头向DANNY解释说,“每次打电话JIMMY都和我妈妈一样叫我LAZY DOG!”
DANNY笑了起来。我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据我了解,有的人多次穿着睡衣就跑到食堂吃早饭,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DANNY当然知道我说的是他,于是连忙道歉。“没关系,我们愿意看你穿睡衣,因为那毕竟不多见么。”我说。
“他要是穿着生日衣服就更精彩了。”JOE不怀好意地插话说。我不理解他说的‘生日衣服’到底是指什么,于是要求他解释。他边笑边说,“生日衣服就是你出生的时候穿的衣服。”见我还在纳闷,他不得不把话说白了,“咳,就是什么都不穿!”
“这个坏蛋!”我暗暗骂了一声。
笑过以后,我说,“说正经的,今天我们要接待5个从LUTON来的朋友,都是女孩,我们没有这么多被子毯子,你们能帮忙吗?”
“我们没有多余的,但我可以教你们一个好办法,保管你们会睡得很好!”DANNY这回也是一脸坏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们可以DO TOPING AND TAILING!”
这两个家伙今天晚上看来是存心要教我英文。TOPING AND TAILING就是两个人一人睡一头,头挨着脚挤在一起睡。
“JIMMY你要当心啊,也许脚的味道不太好。”
“说什么呢,人家是小姐,你有没有搞错啊!”
“对呀,我肯定没有搞错么!”
“你们这两个坏蛋!”这下我狠狠地骂出了声。
晚饭就这样边聊边笑着吃完了。从食堂出来的路上,JOE低声问我,“JIMMY,你愿意到我那里去喝杯咖啡吗?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色和几分钟前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我猜想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商量,于是点头答应了,并随他来到他们宿舍楼里的小厨房。一进门,我便看到了厨房正中间的窗玻璃没有了,代之的是一块临时用来挡风的厚纸板,被白色的胶布五花大绑一样固定在窗框上,地上还有一些零星的碎玻璃。
“玻璃被打碎的声音原来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呀!”我仔细检查了一下我将要坐在上面的椅子,不放心地用布掸了掸。
JOE开始麻利地烧开水。我默默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把泡好的茶放到我的面前后,他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低头看着他的茶却不看我。
“怎么了?不好说吗?”我问道。
“不是的,我早就想跟你说说我的近况了。”他抬起头,却把视线转向了窗外。“你说老不见我早上起床去吃早饭,还说我是LAZY DOG,我知道你是开玩笑。但你不知道,最近我感觉的确十分不好,头经常疼得跟裂了一样。”
“是老毛病又犯了吗?”我指的是他的脑瘤。15年前JOE曾经开过颅,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感觉还比较好,但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头疼又时时发作。这段时间他也在不断地看医生,但始终没有什么说法,起码他没有跟我说过。
“我不知道是不是老毛病,好象连医生都不知道。每次我去看病,他们都对我说你很好,我的头经常疼得要命,他们却告诉我吃阿司匹林。还一再让我查血。”
我早听说了,哪怕是一点点小病,英国的大夫也要让你验血,以确实排除其他的可能。
“那查完了以后,跟你说结果了吗?”
“他们说没事。”
“可你的头疼成这样,怎么会没事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学期开学以后就开始了,越来越严重。”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因为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反应。”
“还能怎么反应?!帮你出主意呀。”
其实我知道我出不了什么主意,我不是大夫,实在帮不上什么具体的忙,但我愿意和他一起来面对,愿意分担他的痛苦和忧虑。由于传统文化的影响,英国的男人比较内向矜持,从来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流泪,连诉说都不会,遇事大都自己默默地抗着。头疼欲裂的时候,JOE只会把自己放在床上,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等着阵痛折腾够了累了慢慢退去,而这次退去却只是为了下次再卷土重来。我没有经受过头疼的折磨,但不关人命的牙疼曾经使我饱受折磨,那种如影相随的身体上的痛使日月都变得暗淡无光。当生命变成一种刻骨铭心的疼痛和忍耐的时候,那么它究竟还有多大的意义呢?想到这里,我的心一阵抽搐,随之而产生的疼感象涟漪一样迅速扩展到每一根神经末梢。
“我相信这一切病痛的根源都在你的大脑里。脑瘤是极容易再生的,更何况你上次手术到现在已经15年了,依我看,眼下最要紧的是,必须尽早做脑CT检查。你一定要向大夫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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