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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前晃动着一双脚,一双穿着旅游鞋的脚,挥之不去。
那双脚,属于一个17岁的花季少年。我不知道他奔跑的样子,但我知道,他一定跑起来飞快,很有朝气,很阳光。
孩子,我对不起你!
昨天早晨,昏昏沉沉中醒来,吞了2块饼干,我急急忙忙带着几个战友,往老县城跑。那里一处垮塌的房子里,有个男孩在等着我去救。
我记得那里有一截铁栏杆,栏杆上有一只铁鸽子。一夜过后,因为余震不断,那个栏杆找不到了。我努力辨认方位,找到了男孩被困的地方。我看到了那双脚,欣喜地爬过去,对着洞口大声喊道:“孩子,听得到吗?听得到吗?”没有回音。我抓起一块断砖,敲着,打着,洞里死寂。
他死了吗?死了吗?我奋力摸到了他,全身冰冷。他的身边有一瓶矿泉水,还有几块饼干,是我晚上离开他时留下的。
他被埋在房屋中间,身上压着三四块预制板,还有横七竖八的断梁、水泥砖块,身体半侧斜挂着,脚伸在上面。因为工具不够,人手又少,前天晚上我们努力了五六个小时还是没能把他救出来。那时,他还能说话但气息微弱,告诉我们他17岁。我给他留下了一点吃的、喝的,答应明天一早来救他。整整一个夜晚,那堆石砾就像泰山压顶一般,压在孩子身上,也压在我的心头。
孩子,我带来了人,带来了工具,你为什么不等我,再坚持一会儿?你不是一个好孩子!孩子,你已经足够坚强,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来晚了,是我的错!
站起来,揉了揉眼睛,我继续在废墟上敲打着、叫喊着。孩子,我又要离开你,我必须忍住眼泪,我没有时间哭,我必须抓紧分秒,去救和你一样被困的人。
“有人吗?有人吗?”敲出去10多米,我听到地下隐约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蹲下去看到,她被埋在一幢房子的二楼,幸运的是挨着墙,身体没有被压到。顶杆、撬棒、液压剪,我和战友们刨着、剪着,花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将她救了出来。我给她做了检查,她没有大碍,只是右上肢暂时麻痹。
眼前又晃起那双脚,我心里有一丝丝安慰。
阳光热了起来,废墟上人声多了起来,我看到更多的部队进来了。虽然不断看到逝者的遗体,但我的信心一下子增强起来。我和战友更小心地一遍遍在废墟上搜索。谁也不知道倒塌的大楼究竟埋了多少个孩子,更不知道他们中的多少人还活着。艰辛的营救静静地进行着。人们说得最多的,只有一个字——“快!”
下午3点,我们又救出了一个幼儿,他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头部擦伤。各方面救援力量把救人放在了第一等的位置,在和时间赛跑。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宝贵的。面对那些还在废墟下的群众,救援人员的心和他们一样急切,盼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他们身边。因为每一个人心中都深深知道,生命在呼唤,时间不等人。
“老头子,老头子。”费了10多个小时之后,我们从一堆废墟里救出了一个老太太。她有点胖,被卡住了,营救时一碰就不停地喊痛,呻吟声像把锯,扯得我们的心在抖。我叮嘱战友们更加小心,几乎是一寸寸地向她靠近。她被埋的地方有许多木板,木板上都是钉子,一不当心就扎了我们自己。老人一出来,喊的第一个人是老伴,表情忧急。我安慰她:“他已经被救出去了!”老人稍微安静了一点。她的左腿骨折,我帮她包扎固定了伤口。七八双有力的手伸过来,她很快被抬上担架送往医疗点。她的老伴在哪里?我希望上天眷顾这个与我母亲差不多年龄的老人,愿她幸运平安。
“时间就是生命”,平时,我们把这句话当作口号,没有切身的感受;在这片死神游走的废墟里,一分一秒即意味着生死距离。目睹、亲历眼前的凄惨、荒芜,灾难中离去的人们没有来得及想下一分钟下一秒钟,就与亲人阴阳两界。我突然更真切地触摸到生命幸福的本义:平平安安就是福。
与死神赛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每一个参加营救的官兵都不愿意放弃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望。夜晚撤退回到营地,我感到很累、很饿,脚下磨出了泡。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双脚。孩子,希望你感到安慰,今天我参与救出了6个生还者。
扎营的地方,有不少兄弟部队的人在走动。我们是为了同样的使命来到这里。大家都在努力,为了生命。想到早晨,6点半我就被一阵脚步声闹醒,是小周他们回来了。听说他们在县政府废墟里扒了一夜,救出2个人。有战友说,我真是明白了什么是争分夺秒,分秒必争,只要能救出人来,再辛苦也值。
有这样一群战友,我纷乱的心情有些安然。
(常州消防赴川救援队员谢平华口述 常州日报记者芮伟芬记录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