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耳倾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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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铺满鲜花的路孟梓航理科麦田 |
分类: 故事 |
梓航,这个富有诗意名字的伙伴,曾经有一个成为诗人的梦。那时候我们多半对他是佩服和鄙夷参半的态度,佩服的是他总能写出一些别人读不懂文字的灵性,当然,令人鄙夷的也是他的灵性。
每每我们心不由衷的说出“你好厉害”这样的赞美句子时,他总是报以皮笑肉不笑的回应,也不知道是接受,还是嘲笑我们。
时至今日,我应能记得他黑黑的眼睛,如学龄前儿童一样的清澈,那种眼神,嵌在一张黑瘦的脸庞上,着实的不和谐。
他的话不多,但只要开口讲话,身边的聆听者都会掉下一地的鸡皮疙瘩。那声音的磁性,如同收音机里播放一样,过于悦耳。
这是同学聚会时,我们对梓航的印象,发表言论的依次是张羽、陆小虎、水禾、李晨。
孟梓航现在在哪儿呢?
这个是我——高雨辰提出的问句。当谈话进行到这一步,突然很想知道这个昔日的青春伙伴,如今过得怎么样。但当我看到周围这几个人摇头和疑问的表情,我想,自己是得不到答案了。
“是不是当一个人年近三十了,就要在残酷的时间面前,为死去的少年青春哀悼?!这样子的问题,总会在深夜万籁俱寂,一个人躺在单人床上的时候,心疼的自己问自己。一个春夏过去了,秋日晒红了悬于枝头的苹果,却将梦里花枯萎在风里。只有冬雪,纯净了世界的同时,也漂白了那些轻狂的斑斓。”
聚会结束,坐了返程的长途汽车。为了打发时间,带了一本则耳的小说。很喜欢则耳的文字,那些简单的文字,在他不同寻常逻辑的排列下,赤裸的美丽,露骨的真实。合上这本《铺满鲜花的路》的书页,挪动身子,靠在座位上,打开车窗,顿时一阵清风拂面而来。
路边高大茂密的杨树排,将阳光筛成了稀疏有致的光点,随着车行,在车窗上孩子一般的调皮闪耀着。凝望着看不到边际土地,满眼金黄和浓绿交织的图画,在湛蓝的天宇下,肆意的涂抹出一幅跳动的画。一个恍惚,自己又成了赤脚走在田间的少年……
雨辰,你说是针尖锐些,还是麦芒锐些?
孟梓航用食指和拇指捏着一根麦穗在,靠近他长而茂密的睫毛前,仔细观察的模样。
躺在地上的我,掀开扣在脸上的草帽,用手支着地面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顺手折断一根麦穗,举在眼前瞅了瞅。
我说梓航,针尖对麦芒,谁尖谁钝有区别么?
也许吧……梓航将麦穗丢到一边,起身朝着日落的余晖里走去。有一段距离,和我相对的位置,他点起了一根香烟,红色的火星在薄如蝉翼的暮霭里,鲜明的跳动着。十七岁的孟梓航,似有大人模样的悠然吞吐着。
硬碰硬也好,以柔克刚也好,最后都会使人疼痛,你说,对吧!?
不记得是自己没有听真切,还是无法理解真切,我那时的回应是一个习惯性的:啊?嗯。
回吧,天色很晚了。
他说这句话时,已经离我有十米远的距离。他说的每一句话,总像从书里蹦出的句子,很不生活化,按理说,我这样追求现实的人,是不可能和他成为朋友的,但现实往往比书里写得还要神奇和奇怪,我竟很喜欢他的这种不合实际的语气。
好嘞,等等我,梓航!
我起身,追向缓步行走的梓航,搭着他的肩走进夕阳,身后一片青黄的麦田,随着晚风,起伏着一层层波浪。
母亲是个知青,据说还是从上海下乡来的,相比大城市,这农村的生活谁会愿意熬,所以一听能够返程,便扔下这对父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还是老孟窝囊,咋就那么容易让女人跑了?
人家长着两条腿,你还能把人家绑了,天天守着?再说了,留住了人,就能留住心了?
嗨,要我说老孟当初就不该找个知青。雨辰,记住了,找个农村的姑娘才踏实!
这段对话的主人公是我的母亲和父亲,发生时间是在某个晚饭时间,或者是某几个晚饭时间。基本上我的父亲总是主张门当户对,而且是极端的“门当户对”:自己家是什么户口,找个对象就找个什么户口的。因为我随他是农村户口,自然对象也要找个农村姑娘。
朴实、大方、善良,体质又好,城里的姑娘比得上?!
这是父亲最喜欢唠叨的,每每此时,母亲就会以女人的立场站出来:是、是,农村的女人是好,但也不能说城里的姑娘不好啊,哪个地方没有好人坏人啊,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再说了,咱家雨辰书念得这么好,将来一定能上大学,念了大学,自然是要在城里住下的,那时候,你还要他在农村找个姑娘?
我说你越老越糊涂啦,那时候咱儿子是城里户口,自然,要找个城里的啦。
得了,要我说,一切还是随缘分好了,缘分到了,哪里都一样!
母亲年轻时,和梓航的母亲是金兰姐妹,加上母亲上过几年的学校,思想终究是开明的。父亲虽然固执,却在母亲面前很少争论的。
爸,妈,我吃完了,我去找梓航一起复习功课了。
去吧,顺便将锅台上的几棵白菜和几个馒头带过去。
知道了!
麦子成熟的季节,正好赶上我们中考放榜的日子。我和梓航在得知都考上县里重点高中的消息后,又一次来到即将收割的麦田,那时麦田是澄澄的金黄,而我们像则像两只得到自由的小鹿,迎着风,呼喊着,在麦田里四处乱跑着。
喊些什么我已不记得,只记得到最后,我们的嗓子都已沙哑,最后疲惫的两个人,倒在麦田里,任炸开的麦穗将成熟的果实一粒粒的洒落脸上、身上。
梓航,你打算念文科还是理科?
文科。
这么肯定?我就不知道自己到底选择文科好,还是理科好。说实在的,我也挺喜欢文科的,像语文、历史啦,很有意思,但政治课我很讨厌……
那就选理科好了。
理科的数学我倒是喜欢,但物理课我很讨厌。
其实念什么科都一样,只要将自己喜欢的事做好,念什么,不过是个表面的约束罢了。
嗯。
又是书面式的说话语气,每每此时,我只能用语气词来回应。我始终没有梓航那么成熟,到了选择问题的时候,我总会陷入难于取舍的地步,不像梓航,总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最终,我的决定还是因为一个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一句“理科好找工作”,选了理科。我相信梓航的所说的,选择什么科不重要,只要自己能够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我和梓航安静的躺在麦海里,不远处,稻草人戴着帽子微笑的和我们一起享受着阳光。
江城到了,下车啦!
长途汽车的售票员拿着喇叭嘶哑的叫喊着,如梦初醒的我,拎着自己的行李箱,挪到中间窄窄过道的队列中,一步一步的挪向车门口。
下车,抬头,一圈高楼林立中,曲折的边线,圈套着一片蓝蓝的天空。轻轻呼吸一下,依稀还能够闻到阳光的味道,仅此而已,足以令我心情愉快的嘴角轻扬。
人潮涌动着我的脚步,很快,天空之下,我的影子被重叠,消失,或者说是迷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