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石上流,一波一波的清亮,将河底的水草一梳再梳,毫无厌倦,平平淡淡的执着。隔岸的梧桐黄叶坠落干净,树下的土屋顿现凄凉。石头磊成的院墙里住着老两口和一头老黄牛、三只鸡。这里是农场连队的小山村,深秋到来,多数人都回到场部过年去了,老两口年纪大了,脚步没多少折腾的力气了,所以只能留在这间有点游离村子之外的土屋里,等待冬季的到来。
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留下的理由,他们的孩子——儿子和女儿,已经有三年没有消息了,哪怕是生与死的消息,一点也没有。他们留在这里是怕孩子回来,找不到他们,找不到家。三年的等待,与其说是怕,不如说是盼。
下雪了,老两口披着棉衣在院子里盖苞米,一个草帘子一个草帘子的铺在苞米堆上,到底是老了,身体的零件有些锈了,在弯腰铺草帘子的时候,老太太的腰扭了,一下子直不起来,老头子紧忙放下手里的草帘子赶到老太太的跟前,扶着老太太进屋。
门关了,震落了屋檐上的一层白雪,纷纷洒洒。几只喜鹊飞过屋前的苞米堆,并不悦耳的鸣叫几声,不知是在歌颂喜悦的消息,还是哀号自己的饥饿。
雪下一段桔梗悄悄的将自己根藏裹,这个冰冷的冬季很快就会过去,当褪去这层厚重的雪被,那些干净的雪水就可以令她重新活过来……
一朵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上绽放,晓雪站在泉水的边岸遥望老屋,多希望烟花可以在坠落时仍可以绚烂,多希望可以借那微弱的光亮看见父母的模样。
三年了,每次她就站在这里,躲在河边老榆树背后,遥遥的看着老屋,听老黄牛的叫声,直至等到烟花坠落殆尽,一直等到泪花凝成霜花。
三年前,她离家打工,未出村子时,她天真的以为自己没有和别人不同,甚至自己有一种优越感。她的美丽,她的勤劳,她的聪慧,即便是进城的第一天,她还是这样子认为。可是后来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不同,注定了她走的路,一定要比城里的臭丫头,还要难走。
服务员因为不懂推销白酒被骂,清洁工因为年轻被欺负干了好多冤枉活,做保姆被男老板调戏,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总是针对她。
她的哥哥为了找她也离家,当看到自己的妹妹陪着一个西装革履的老头子出现在豪华轿车边时,他上前拉她回去,不想被老板的手下毒打一顿,她哭着叫喊:他是我哥,放开我哥!
夜幕下的霓虹也灭掉了,她搀扶着自己的哥哥回自己租住的小平房里,满脸青肿的哥哥看到自己的妹妹被扇紫的脸颊,轻声的问:雪,跟哥回吧!
那一刻,她抱着自己的哥哥大哭起来,哭到自己浑身颤抖,哭到神经抽搐。
黑夜漫漫,风雪呼号,雪下的桔梗开始打起哆嗦,春天啊,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那个老板的老婆来报仇,拿着一大瓶的硫酸,将她围在胡同里,嚷着要给她整容。她手里拿着刚刚买回来的纱布和消炎药,看着那个臃肿的老女人,她冷冷的说:要弄就快点,我还有别的事!
她的冷静让老女人惊讶,晓雪等了一下,自己走到跟前,抢过硫酸,拧开盖子往自己的脸上甩。那哪里是什么硫酸,不过是自来水而已。晓雪丢掉瓶子,也丢下一群发呆的无聊人,转身离开。
她的哥哥死了,在回家的火车站,被前来抓她回去做台的黑社会人打死的。她没有报案,因为她知道,那些所谓的正义是不会属于自己的!
她没流一滴眼泪的又去做台了,烟酒弥漫的昏暗角落里,她用肉体换来一颗颗子弹、一枚枚炸药。终于找到机会,新年的除夕夜,黑帮有一个大型的聚会,当然,那些穿着蓝色警服的黑帮看门狗,也会悉数到场的。这是一个好机会,她要把握住。
她摇曳着身段混进聚会,而后在卫生间里换了清洁装,以倒垃圾为理由,在陋巷将一大筐盖着瓷盘瓷碗的炸药拉进餐厅的中央,按了开关后,她拿着一把手枪直奔那个黑社会头头走去。
一声枪声响起,骤然间,好多枪声如鞭炮声响起。中央的一个大爆炸,凄美而华丽结束了一切。
雪下的桔梗根本没有预料到,它扎根的土地已经冻得僵硬,当有一阵寒风透过雪粒带走最后一丝温暖时,春天便在它梦里定格。
子夜,锅里的水饺一个个漂浮上来,老头小心翼翼的将水饺盛在盘子里,趁着热汽端进屋里。
新年的钟声刚过,老两口依靠着坐在炕桌上。四双碗筷静静的摆在桌子上,但直到饺子的热汽散去,他们依旧没有挪动最先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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