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班主任

小女人猪：现供职于南京某娱乐报社

　　曾经对他的教诲很是抵触，对他事无巨细地管着我们极不耐烦，对他执著于昆曲颇为不屑。那会儿，我们不解昆曲美在哪里，亦不知淡定从容是哪般，更不曾想昆曲不知不觉会浸润我们的心灵，使我们受益终生。可想而知，当年的周秦老师是怎样暗自且执拗地与我们“斗”着！

　　周老师是已故国学大师钱仲联先生的弟子，研究明清诗文，而昆曲是从小家里就请了人教他的。周老师的年龄昆班学子总能脱口而出，因为当初自我介绍时，他的头一句便是：“我是共和国的同龄人。”

　　周老师给我们开过两门课，诗词格律和度曲。前者一学期而已，后者却相伴四载，而且从今怕是“绵绵无绝期”了。毕业后两次聚会，度曲课无疑都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主题，唱曲的人格外珍惜、格外易感，吹笛的人（周老师）更是在意得很，新教的曲是精心挑选的，要我们带回去重温的曲目也要一一布置好，末了不忘叮嘱一句：“下一次上课我要检查的。”那一刻，大家都已入了“戏”，不经意间又回到从前。

　　头一回做班主任，周老师便遇见了我们。他，四十；我们，十八。我们自是叛逆、顽劣，他也会如“愤青”一般，有时竟率性而为令我们讥笑为“不成熟”。其实，在他当时的年龄，气盛一点总是难免的。

　　我们的劣迹就多了去了：进校后的第一个平安夜，他特意买了卤汁豆腐干请我们品尝，当晚我们偷偷玩了一宿，第二天逃课的理由便是“周老师的豆腐干吃坏了肚子”；有段日子我和云总以“连绵阴雨，不宜出课”为由睡得昏天黑地，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他怒闯“禁地”（女生宿舍），看门的阿姨拦都拦不住，气得骂他“流氓”；还有，军训时考该死的军事理论作弊被逮着，状告到他那里，自尊心很强的他非要拼死维护我们，一转脸，却是挂不住的恼火……就这么“斗”着，磨合着，我们的心智一点点地在长，老师的心里也多了几分宽慰，我们还“老呷呷”慨叹：“周老师和我们一样，成熟了。”

　　今年的5月15日，昆班师生聚在南京。当晚度曲课前，在报社的会议室，我特意拽周老师打了一会儿乒乓球，我想找回他当年的身影——一贯沉静斯文，偶尔跳脱一把。依稀记得，提及我班女生，他总喜欢说“我们的7只小猪”；而今，谁要说7只小猪个个婀娜多姿、气质独特，他准会接一句：“开玩笑，都是我挑来的。”语气依然沉静，但得意，却不容置疑。

　　师母以前见得不多，印象中，是典型的贤惠、安静、夫唱妇随的江南女子。两次聚会，师母和女儿周南都随周老师而来，这才有机会发现，原来老师背后的师母，一直就在默默关注着昆班每位学子。16日上午在酒店老师的房间补上的度曲课上，见到了师母的泪，而去年的9月17日在苏州作别时，周老师仿佛也红了眼圈……

　　周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3岁时，她就常跟在爸爸的屁股后面来“探班”，谁曾想一个那么皮的丫头，看着看着就学会了。今天，18岁的她将昆曲唱得婉丽妩媚（在15日晚的度曲课上我们第一次聆听到），她唱的是《牡丹亭》，她和戏中的杜丽娘一样有着令人羡煞的年华，一如15年前的我们……好一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今日的周老师依旧率直，有棱角，书生气足。受昆曲的影响，他是最深的，要不，怎会那样不习惯那些个非天然的物事及风气？过去，他曾说自己是学人而不是文人；如今，他已是圈内难得的权威学者。斯年先生那天说：“你们班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周老师的影子。”我和云相视一笑，异口同声：“臭清高！”

　　不是么？

　　补记：周秦先生系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1989-1993年担任中文系昆曲艺术班班主任。小女人猪即是该专业二十名学子中的一名。苏州大学是第一座将昆曲引进大学校园的高校，到目前为止，89级昆曲艺术专业可以说是空前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