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           

  春深了，天气越发的暖起来，人也经常觉得困倦，没事干便想睡觉，有事情却不想去干就更要睡觉。阴雨连绵，我们躲在屋子里“跟床拚命”，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出去游春，也要在软茵茵的草地上做几个栩栩然的化蝶梦。

  说起来睡觉实在该算得一件雅事。“香梦沉酣”“只恐夜深花睡去”是中国的韵典；西方则有著名的睡美人，她整整睡了一百年！人们常道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其实只有那些能一觉睡到天亮不打折扣的人，才算是真正领略到了春宵的妙处，实现了它千金的价值。

  要是正儿八经地论起典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真正的先民风范。“爱月眠迟”？为寻常可见的月亮就抛开了一场好睡，那只算得后世人的无聊行为。著名的红学家俞平伯就做过这样的傻事，当他家那位具大智慧的老妈子惊讶地问他：“今天月亮怎么啦？”他才如当头棒喝，终于幡然领悟：只有在如水的月光下恬然一梦才是真正的雅事，天天高卧草堂春睡的才是真正的雅人。他们渴睡，善睡，讲究睡。“寝不尸”是他们最起码的入流标准；枕的高低软硬，被的厚薄轻重都是他们讲究的内容。随便往哪儿一躺就呼呼大睡的就要被讥为“挺尸”，挺尸的人总是不雅和容易引起误会的。这些人和站着睡觉的马，倒挂着睡觉的蝙蝠又有什么区别？

  然而要做个雅人来一场雅睡也并不容易就能做到。睡觉这东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除了自己要有足够的睡意，还需要有合适的环境，人少或没人的地方虽说清静，适于睡眠，可到了这时候自己往往不能管束自己的睡意，它会在空寂的氛围中逸散开去，淡到几乎无，许许多多的前尘往事要乘虚而入，在你的脑海中盘旋不已，让你无法静心入睡；若是到了人多的地方，你的睡意会被周围的“人籁”压扁挤碎，怎么也编不起一张周密的睡网，把你兜头卷入梦乡。好不容易，你逃似的进入了破破烂烂、千疮百孔的睡眠，可一大早，楼上人的脚步声，窗外的车马喧闹，还有那些笃信”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真理的鸟儿们，又一起聚拢来,把你的黑甜乡变成了武陵源，出来之后便再也寻不见入口。不管你是多么地惋惜，多么地留恋那个梦境，可是... ...

  难道梦却是容易得到的吗？它是睡的副产品，特性自然也与睡相仿，好似诗人们的佳句“尽日觅不得，有时还自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定理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硬通货。以贾宝玉的一片痴情，朝思暮想，欲求于梦中一见林妹妹而不得，更何况我们这些无所用心的俗子呢？于是对待梦，我们也只得采取逆来顺受，全盘接受的态度和手段。然而，“春宽梦窄”，往往已是睡得昏头昏脑，也不曾摸着半个我们想做的好梦。

  其实，都说睡梦、睡梦，人们在大睁着双眼的时候又何尝不会作梦。艺术家们要作白日梦，商人们都作黄金梦，比这些再伟大一些的还有美国梦等等。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现在、过去和未来之梦，我们都把现在自以为是清醒的白天，把过去和未来当做是昏沉的昨夜和迷茫的今晚，都只是梦的世界。其实“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等到明天再回首相看，那许多的富贵风流，缠绵恩怨，也只不过是一场场的黄粱梦、南柯梦、大头梦罢了。我们都把清醒和昏睡截然地分开，我们却不知道在很多的情况下，醒即是睡，睡也是醒，都是人生的运行状态，我们并未有一刻暂停扮演自己的生命角色。“人生如梦”，原来，我们从未意识到，自己究竟是醒着、睡着、还是梦着啊！

  《论语．公冶长》：“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孟子云：“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