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遗弃的小岛,是故乡
散文 / 柳絮儿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不仅淘尽了英雄,还冲刷堆积起无数的沙洲。如果这些小洲是洒落在长江碧水中的一颗颗珍珠,那么故乡,则是最不起眼的一颗。每年的长江汛期,岛上的居民总会在不安中度过,有时不幸决堤,就只能四处漂泊,等洪水退后再回岛。直至1998年长江决堤,小岛又一次变成汪洋,国家最终下决心,解决了岛上居民的迁移。
每当芦花飘飞的季节,我总会想起那碧水环绕的村落和被芦苇绿色长城包围着的故乡,那快乐奔腾的江水,流淌着我童年的歌声,那漫天飞舞的芦花,飘洒着记忆的花草。这里的天,这里的地,这里的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印满了我成长的足迹。
秋天的江面凉风习习,一簇簇似雪的芦花仿佛飘浮的白云停歇在堤岸,满眼是“自在飞花轻如梦”的苇絮,让人内心不由得柔软。鹅毛般的絮儿飘飘洒洒地掠过头顶,亲吻着树林,亲吻着房屋,亲吻着江面,仿佛把整个小岛都罩在这漫天飞舞里,白茫茫的小岛宛如绽放在长江中的一朵雪绒花。此时上岛,脚步也会自觉放轻,担心弄疼这“洛阳梨花落如雪”的精灵们。它们覆盖住了喧嚣飞扬的纤尘,一种游子归来的亲切温暖着我的心肺。想起小时侯,我和伙伴们站在江边比赛吹芦花,看谁吹的絮儿飘得最远,这永不歇息的长江水不知带走了我多少神奇的梦?
一排排的白杨,在阳光的映照下摇动着一树金黄,炫目的碎金点缀许嫣红,像一群彩蝶在秋风中追逐嬉闹。春天的时候,这树林里冒出的蘑菇和野花,不知留下我多少神秘的赤足。沿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一只老黄牛孤独地从我身边走过,系在它脖子上的铃儿,叮叮当当,响彻在幽静的山谷,叩开了我内心数不清的生动记忆。
一路上都能看到断壁残瓦的房屋,那是长期无人居住的颓废,我用手抚摸着熟悉的红砖青瓦,仿佛在梳理时光遗留的岁月痕迹。虽然主人已迁走,可院子里的枣树还是不敢怠慢地结满了油亮的红玛瑙。那灯笼般挂满枝头的柿子,也使劲鼓着透明的肚皮,稠密的蜜汁仿佛要从撑破的缝隙流出。可是,再没有孩子来这里采摘。在我的童年,这树下不知溢满了多少欢笑和甜蜜。我知道,它们在秋风中已等待多时,要不坠地时也不会发出如此无奈的叹息。
门前的池塘,夏季是娇红点点的荷花,此时应是家家户户忙着采菱藕的季节。而现在池塘水面上落满的芦花,稠密得连一滴水也不能泼进了。
我抬头正欲感慨“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时,无意间望见几缕袅袅的炊烟,悠闲地蒸起在不远处的屋顶,是我的眼睛出现了幻觉吗?不,在它们的周围我惊喜地发现了几块耀眼的稻田,那丰盈的谷粒多像大地的五线谱,不邀而来的风正欢快地弹奏着秋季的喜悦和辉煌。
原来是一些迁走的乡亲,舍不得丢弃这片拥有他们太多情愫的土地,就经常回岛耕耘播种。土地本是农民的命,更何况是养育了祖组辈辈的这抔黄土。故乡是无私的,只要你锄开一畦田地,它就会回报你颤悠悠的谷仓。这时的小岛,虽有许荒凉,但随着人们的不时劳作,而显得生动起来。
乘船离开小岛,一簇簇芦花又一次站立岸边,挥动着双手,目送我渐行渐远。眼望着梦萦魂绕的故乡变成一团模糊,点点泪水濡湿了我无限的离愁。滚滚向前的长江水,不停地拍打着船舷,也拍痛了我的心。
遗弃的小岛,是故乡。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