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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小树童年孤独麻木惊吓 |
分类: 我的记事 |
童年时代,我眼中的麻雀是最普通最亲近的鸟,相当于儿时的玩伴。
我的童年很孤独。有一些记忆是抹不掉的。
稻田边的小路上,我想去亲近一只小麻雀,我向它伸出小手,它向我走近了一点。我蹲着也往前挪了一步,它没动,还向前探了探脑袋,圆鼓鼓的小眼睛滴溜溜转。我在心里祈祷:来吧,来吧,我不会伤害你的。可我的祈祷还没完,一群比我大一些的孩子,突然出现在我背后,他们“哈哈哈哈”地起哄,小麻雀一溜烟就不见了。我没哭,只朝他们瞪着无助的怒眼。没有谁理解这个小女孩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虽然在南国,可那时的冬天常下雪。当时,我并没有读过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原到三味书屋》,但我所经历的用竹筛罩麻雀的事,却和文章写的雪地捕鸟一模一样。“扫开一块雪,露出地面,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来,下面撒些秕谷,棒上系一条长绳,人远远地牵着,看鸟雀下来啄食,走到竹筛底下的时候,将绳子一拉,便罩住了。”方法一样,心情也差不多,只是,鲁迅不无遗憾地说:“但所得的是麻雀居多,也有白颊的‘张飞鸟’,性子很躁,养不过夜的。”我却专罩麻雀,也只有麻雀肯飞下来啄食。不过,有它就够了,哪怕只有一只,也会有说不出的快乐。只是,如果罩着了一只,伸手去捉,它却从竹筛边缘逃走了,会很惋惜。往往呆望它远去,想象着它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还记得一件当时迷惑不解的事。夏夜,大家摆了席子在院子里乘凉。大人们常会讲起他们年轻时赶麻雀的事。那时,因为麻雀会偷啄粮食,跟人争吃的。于是有了自上而下的号召:全国人民赶麻雀。决心很大,非要赶尽杀绝。这一全民性的大型活动,有计划有组织地进行着。方法也很绝妙:成群的人,分站在各个山头路口,手里拿着竹竿,嘴里大声吆喝,见麻雀就轰,成片的麻雀吓得在空中乱飞,不敢在任何东西上面停留,飞到精疲力竭时,就纷纷落地。他们讲得绘声绘色,我那小小的心灵里,在想象那成片的麻雀纷纷坠地是个什么场面,会不会很美。但他们接下来的讲述却让我目瞪口呆。“那些落地的麻雀全是累死的。”这句话至今犹如烙铁一样烙在记忆里。最后还有一个争夺胜利果实的经典场面,也让人十分难忘。麻雀落地了,大家纷纷去抢,因为捡到一只,把它的脚跺下来,可以拿到公社去领奖,也就是换钱。一只脚换一分钱。还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换钱,这是当时最搞不懂的事。
是的,麻雀这样低贱的生命不是那么容易斩杀决绝的。因为在我的童年里,已经没有拿麻雀的脚去换钱的事了,却感觉身边处处都有麻雀飞。尤其是竹林里,每天清晨,我都是被它们唧唧喳喳的叫声唤醒的。
收获的季节,粮食晒在院坝里,它们依然会来啄食。大概一、二十只麻雀停在了院坝的边缘,一跳一跳地啄那些边上泥地里的粮食。(我欣喜地看着它们清理着这些散漏在一旁的颗粒。要不是它们,傍晚把粮食收进屋后,妈妈就会叫我把周围没收干净的粮食一颗一颗地捡起来。我可不愿意做这样的事。)外面清理得差不多了,它们见没人,就试着往晒着粮食的院坝中间移动,偷偷地飞快地啄了起来。我有时也会乐意看它们偷吃。但妈妈来了,可就不行了,她只要见它们往中间走,就叫我“快赶,快赶。”。我那时偶尔也敢违抗妈妈的命令,借口外头太热,磨磨蹭蹭的不肯出去。妈妈就操起早预备在门口的“响竿”(就是把竹竿一头故意弄破,在地上一敲,就会发出很响的声音,故名。),在门口猛敲,那群麻雀仓皇逃窜,眨眼就不见了(它们对这种声音还心有余悸吧)。
总之,童年的记忆里,绝对不能少了麻雀。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很难看到麻雀了,它们似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事实上,应该是逐渐消失的,但究竟从哪一天起竟没了踪迹,却想不起了,大体应该有20多年了吧)
那一年,村里盛传农业社要垮了,田土都会包产到户。有一天夜里,晚饭吃得比平常要早,妈妈把小弟弟哄睡了,就神神秘秘地在我耳边说:“快点,我们去砍树。”
“在哪里砍树?”我迷惑不解。
“坡上啊。”妈妈手里已经拿着一把刀,并递给我一根绳子。
“谁的树?”我还是没弄明白。
“别磨蹭了,再不去,一根也没有了。”妈妈催促道。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去偷……”“农业社的树”几个字还没说完,我已被妈妈拉走了。
哪知走到坡上一看,哪里还有什么树,只有老弱病残的几根别人没看上眼的了。妈妈边往回走边咕哝:“这几根我黑前还来看了的,不知是哪个黑心的,又偷走了。”妈妈大概总是不甘心,又折回去把那几根小柏树砍下来了,我就用绳子把它们拴起来,最后妈妈递了一根在我手里,让我拿着,她把拴好的几根放在肩上,我们一会儿就回到了家里。
妈妈还在愤愤不平,大骂那些黑了良心的人。妈妈的骂我是理解的,因为爸爸在外地工作,我们孤儿寡母的在家里,经常会受社里那些有全劳动(成年男人)在家的人的欺侮,吃亏已是家常便饭。就拿这件事来说。妈妈老早就知道他们在偷偷的砍,有的一家就砍了几百根,放在屋里准备盖新房用,或者做家具。妈妈开始不敢去,看着坡上实在没剩下多少了,才决心去的。
“这几根树,没什么大用,只有剥了皮放干了来做锄把。”妈妈自言自语地叹息道。一会儿功夫,那几根树的皮就被剥下来了,只有细细的白白的树干立在厢房屋的角落里。那立在屋角的没有皮的小树,那在夜的幽光里白惨惨地晃动,散发着冷嗖嗖气息的小树,我的记忆为何如此深刻呢?啊,被惊吓被扼杀的小树、麻雀、生命……我难以释怀的孤独童年。
真的,就是在那样的夜里,全国上下不知有多少树无声地倒下了。也许就是那之后,很多鸟儿,包括麻雀没有了栖身之所。它们慢慢减少,终于消失。也许是消失了很久之后,我们才意识到生活中少了一群熟悉的伙伴。同时,我们也慢慢意识到,洪灾更多了,沙尘暴越来越严重了,好多好多年没有下雪了,尤其是天气一年比一年热了,夏天,连夜里也不凉快了……
童年,也这样地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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