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永远的新娘(二)

  (接上)

   李风再来医院的时候，是一个下午。那时夕阳透过窗子把暖暖的

光洒进来，在那光影里，李风象个虚幻里的人一样走进来。梅林揉了揉眼睛。李风在看着她笑。这已是高考前夕，梅林非常想回学校考试。梅父不准。可是她决定下来的事，是不容任何人更改的。她决定先和李风去他家，然后回学校。
　　梅，你不要出去乱跑了。好好住在医院里。
　　不。我就要去你家。现在。我知道医院不准许我出院。你先走。在一商店门口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待到两人在约定的地点碰头后。梅林抱着李风的腰，坐在他的自行车上，去了李风家。李风母亲正在熟睡。两个妹妹都还没有回来。
　　李风的小屋，有夕阳的余晕照进来，在李风的怀里，梅林主动地吻着李风。两个人就是在这样的地点，这样的有着一幅梅花图的小屋，在一张窄极了的小床上，做爱。头一次的这一种爱，让两个人尽管是有了许久的准备，还是做得有些慌乱，不得要领。等到再一次的相爱，已经让他们忘乎所以，陶醉其中。有泪从梅林的眼角滚落下来。
　　梅，我们走吧。你父亲找不到你，该生气了。
　　恩。
　　这是什么医院，连患者走丢了，都不知道。我要找院长。他们走进来的时候，梅母正对着值班医生指手划脚地叫嚣。待到见到了他们两人，茅头顿时指向了李风。好你个李风，你梅伯伯对你怎样。竟敢带着梅林瞎跑。你不知道她是个病人！
　　妈，不要埋怨别人。是我去他家找他的。你不是说我这点病没事吗。
　　没事是没事，那也不能不听医生话。
　　我要回去考试。
　　　　　　　　　　　　　　　　　
　　梅父不同意出院，可是拗不过女儿，办了出院手续，回了学校。这些天放疗化疗的，把她折腾惨了。功课倒是没有落下，考完试，重回医院。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地活着，只要有希望，有李风，她觉得阳光每天都是新的。
　　只要李风一有闲班，就来医院看她，给她买各种各样的小食品。她给他吹箫，那声音真好听，她顶顶喜欢他给她吹的《笑傲江湖》的主题曲了，可惜自己不会钢琴，否则，配上钢琴的弹奏，要多棒有多棒。在体育队的时候，她从来不知道他还懂得乐器。如果那时候知道，她更会把他爱得没有了自己。
　　可是最近老是见不到李风。她不知他为什么不来见自己。她想他。
　　头发不得不剪短了。为了这事，她哭了一场。

    她问来看她的父亲，她问来看她的母亲，他们都说不知道。父亲答应去啤酒厂问问。母亲说人家忙人家的。谁还没点自己的事儿。
　　她终于给自己戴了顶帽子，坐着车去了李风家。李风的家，一座破败的茅草房，房檐垂落的枯草在风中凄凉地抖动着，院里的白鹅扬着脖子对她嗄嘎乱叫，声音单调而乏味。
　　门锁着。趴在窗口望向屋里，李母也不在。这就怪了，任家里有什么事，她也不能不在家里，她行动不方便，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她去呢。
　　昨晚一场大雨，把远近的树木都荡涤个干净，叶片在光影下，不知疲倦地闪动着。梅林眼睛有些痛，不知是不是被阳光蜇的。
　　这不是梅姑娘吗。你没去医院啊。李风他妈在医院。老太太也折腾够呛。听说厂家负责医疗费。邻居是个家庭妇女，一看就知道是那种闲着无所事事的人。
　　大娘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受不了刺激。
　　什么？
　　李风没了。你还不知道？
　　什么？！梅林踉踉跄跄，险些摔倒。
　　你不知道哇。不是昨晚出车祸了吗。
　　梅林一下瘫倒在地上。等到120车赶来的时候，梅林已经苏醒过来。她拒绝坐车，一路上，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她不知道她要去哪儿。她已经没有了目的地。
　　等她被寻到，那是在火葬场。她没有哭，站在那个昔日与自己那么亲近的人的面前，她没有了眼泪。李风平躺在那里，穿着他喜欢穿的黄色军装，他的头发有些长了，他没有时间去剪？还是舍不得钱？他还是象那会儿领队时那个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他现在更静了，任你怎么骂他，他都不会醒来。如果用心去疼他，他会不会再有知觉？
　　梅林知道，那天夜里很冷，他穿着棉大衣，躺在啤酒箱子上，那车装了满满的啤酒。那个夜里下了很大的雨，司机给一个醉鬼让路，滑到沟里。后车厢上的两个人都被甩下去。当只差李风没有找到的时候，大家叫着他的名字。他在车身下边回答。可是夜很黑，雨很大，雨顺着人的眼睛往下滑，让人睁不开眼睛，没有人能够看得到他，这时其中的一个人划了一根火柴，油箱“轰”的一声爆炸了。李风再也没有出来。
　　看着没有表情的李风。梅林也是没有表情地回望着他。待到那师傅把他推向滚滚燃烧的火炉前的时候，梅林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把自己砸在李风的身上。她的泪象决堤的水，无法控制。她这样的心疼，他会不会知道！
　　李风没有获得多少赔偿。那个可怜的妈妈从此独自拉扯那两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关于赔偿的事情，梅父帮了不少忙。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家族妇女，能有这样的一个人肯于帮她，自是心存感激。
　　梅林拒绝再回到医院。躲在家里。头发再怎么大把地掉，她已经没有感觉，因了它的短小，自是不易察觉得到。只是近来她呕吐得格外厉害。梅母自是怕得不得了。把医生请到家里。
　　只是结果却是让她大吃一惊。梅林怀孕了。这个消息是和那纸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同时到达的。
　　这两个消息都没有告诉梅林，梅林却在父母的房里听到了另一件事。
　　可怜的家伙。竟是替人家死。听说那晚别人有事，他替别人去。还不是想多挣点。你可别和林儿说。那晚替司机开车那小子喝酒了，什么碰着醉鬼了，纯是编巴的。要是说司机在边上闲着，是别人开的，那责任可就大了。这事儿啊，碰上他这样的家庭，不了了之，给几个钱也就打发了，碰着人家叫真儿的。他给这点钱，顶个屁。
　　梅林的泪滑下来，可是她能怎样。如今什么证据都没有，当时车又是在外地出的事。想找证据都难。她觉得是自己把李风送上了绝路，本以为从矿上能逃出来。可是，如今的结果，真正是她始料不及的。
　　那天李风的骨灰被他的一个远亲直接洒在了火葬场，说那是横死，进不了祖坟。从此，李风的魂儿，永远无家可归。看着外面吹动的风，那会不会有李风的影子哪。它们固执地在梅林的眼前打着旋儿，然后吹向远方。
　　　　　　　　　　　　　　　　　
　　　　　　　　　　　　　　　　　
　　你看林儿这事，你怎么妥善解决吧。这话就真得你去说。她这大学是一定要读的。你要劝她把孩子做掉。没想到我梅家出了这么荒唐的事。都是你教育的好女儿。
　　戚，坏事全是我教的。你又管过多少。要么就放纵，当初你不管李风的事。他俩能走得这么近？！
　　我不还是希望李风长期出差，淡了他们的感情。我是想把他们的情感扼杀在摇篮里。
　　梅林没再听下去。回到卧室。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镜中的自己更瘦了。可是她看出了那里面的成熟。她先洗了把脸，然后化了点淡妆，这样，她看上去似乎成熟了些，脸色看着也好了点。首先，她到图书馆翻了大量的图书。她最后做了个决定，去医院，在没有人陪同的情况下，把那个刚刚萌芽的胚胎，从身体里剥离出去。
　　她下了这个决定以后，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这些都是在她到了李风家，看了李母以后回来做的。李母的头发仍象先前那样的一丝不苟，只是那光洁的额头下面，裸露着一双因了瘦而显得大的眼睛。她看上去苍老了很多。那两个小女孩正赶上星期天，乖乖地坐在那写作业。梅林知道，李风的赔偿金，还够她们用一阵，自己得抓紧时间，等到身体恢复些，她会努力把以后的事情做好。

这个手术是在一家小门诊做的，本来她先去了一家大医院，且不说繁琐不繁琐，忙了一阵，抽血、化验……待到各项指征皆不合格的情况下，医院建议找来家长，人家一看她就是个学生。没人签字的情况下，医院不敢做，说她胆子够大的。病得这么严重竟还敢这么乱来。
　　她给自己补了妆。她在马路上寻找着，终于看见了一家很隐蔽的诊所。她极力想摆脱掉因病痛折磨得黯淡的形象，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更象个健康人。
　　然而手术中还是出了意外，父母赶到的时候，她正在大医院的手术室里，他们所见到的女儿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醒转来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爸爸，求你给我找份工打吧。我没办法再去上学。说完这话，就又昏了过去。
　　只是，梅林当时没有想到，她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医院，而她，也再也没有醒过来。
　　　　　　　　　　　　　　　　　
　　2004.11.6于沈阳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