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背后的终极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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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背后的终极关切
——评陈力娇中短篇小说集《青花瓷碗》
发表在《黑龙江日报》2013年12月11日“天鹅副刊”
陈力娇的中短篇小说集《青花瓷碗》,日前喜获第八届“黑龙江文艺奖”,这是她的翘楚,也是黑龙江文学创作的丰收。陈力娇勤于捕捉鲜活的时代气息和精神症候,一直保持尖锐的发现,在塑造诸多优秀作品的同时,不断拓展着自己内心的小宇宙。她的创作实践正如屠格涅夫所说,“任何艺术都是把生活提升到理想”。
陈力娇这本中短篇小说集,写了许多的小人物,或说她关注的就是市井平民的感情世界,愿意为之歌唱平淡但不平凡的种种灵魂。陈力娇写了他们各个时期的往事,那些旧年旧事娓娓道来,读来却没有轻松之感。作家笔下的小人物出入于蓬门荜户,有着粗鄙的生长环境,粗砺的生活场景,粗糙的生存状态。陈力娇细致呈现了他们生活中的窝囊事、闹心事和倒霉事,写出了他们的苦闷和气愤,他们只能在这种无奈、悲凉、痛苦、孤独的生活里艰难地度日。《月光族》里的六子是“穷得滴水的月光族”,与老板的情人匆忙结婚,却因穷困,不得不与前妻的新欢同居一室。《粉红色讹诈》里的弩马因不满女同学的讹诈而饱受其作弄,女儿老死不与其往来,恋爱对象竟是他最瞧不上的部下,做了半辈子地震局长太平无事却死在突来的地震中。陈力娇小说描写的苦难,不是新写实主义作家铺陈的生活流,这些接踵而来的苦难是主人公必须要解决的生存问题,是必须清除的心灵之伤;如此,苦难最终要度化主人公们,苦难就从他们生存的“背景”变成了“前景”,有价值的悲剧可能就诞生于此。
小说《青花瓷碗》描摹了残忍的生存图景,不仅有物质上的匮乏,更有精神上的严重缺失。作为小人物存在的女主人公抱着“命在碗在”信念,试图打破败落的生存现状,跳出命运的泥淖。陈力娇的用意在于拷问人的灵魂,即便是小人物也随时要做出灵与肉的抉择。作品的最后写到,“老穆的心咕咚一声,一堵遮黑的墙清除了一样,透亮了,光明了,宽敞了,惊叹女人万般的灵透,万般的有心,万般的善解人心。”陈力娇笔下的小人物经过生活的洗礼,经过道德的感召,被度化为灯盏,在点亮自己的同时,还能照亮周遭。
陈力娇写了很多弱者形象,他们以个体有限的生命,连同其可笑但又可敬的人格,构成了真实的世界。小说《冬歌》着意描摹了盲人“八叔”这个形象,这个人物超越了身体的残疾,洞悉世事,却对人一片火的热忱,乐于助人却从不添累赘。他的自杀是心甘情愿的选择,是对世界彻底的弃绝,换来人性的回归。《豆腐妈妈》里辗转千里而再婚的“七喜”,容貌普通,是较为典型的弱者形象。但她却心地纯正,乐观自信,勇于担当,身上凸显了道德的力量,给人以玫瑰般的暖意。这部作品揭示了以忍耐为核心的民族文化心理,指出正是此种大智若愚的生存方式,充塞着繁衍生息的历史进程,使汉民族的精神得以绵延。
陈力娇笔下的小人物经常展现出大境界,她尤为侧重展示善良的柔性力量,以此支撑倾斜的现实世界。他们的身上,有一种阿Q式精神胜利法的痕迹。这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人物,藏着生生不息的精神,百折不挠的韧性,豁达忍让的美德。小说《你是谁的远方》的结尾,“吴直街和唐米乐共同陷入愣怔中。”草图以博大胸怀收留了情人的孩子,却不留一点负罪感给别人,她的善良博大不但成为自我的精神殿堂,还具有拯救的力量,使陷于再婚困境的吴直街和唐米乐感知了人性的正能量,也许同样的人性光辉就要出现在他们自己身上。《阳光灿烂的午后》无疑是作者透过俗世繁华挖掘到的良知善性,一心复仇的杨土战胜了人性恶的一面,不再实施绑架计划,也打开了另一个人物董小桥善良的精神世界。小说的结尾每个汉字都带着温暖,“他的喉头动了几下,眼睛涩了几涩,终于有一串泪珠悬在他绽满笑容的青春的脸上。”躁动的青春和酷烈的生存竞争,都被消解在一哭一笑之间了。
陈力娇笔下的小人物情态各异,不但有传统意义上的,还有紧跟时代的“新人”形象,他们与传统的典型“好人”的塑造多有不同,却又葆有道德底线。这些人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少见,是当下不可否认的客观存在,他们的生活也是一种存在的真实。对当下“新人类”的观察和描写,显示了陈力娇对世事发掘的能力。能不能接受新事物,不单是一个思想意识的问题,更是作家创造力和更新力的表现。陈力娇对年轻新锐的观察不仅体现在外在举止行为上,还追溯其成长背景,更试图在精神层面上诠释他们。中篇小说《城市上空的鸟》中的缩衣被人称之为“鸭”,实际上是在寻找生命空间的支点,更意图对酷烈的农村生存作挥别。而专门挤兑缩衣的富家女孩平跳的行为偏僻性情乖张,实际上却是“稚嫩而没有恶意,令人胆寒又执着不舍”的人,在拆散一对情侣、撮合一对旧夫妻的行为中,她用自己的特异行为诠释着智慧、大爱。类似的题材还有小说《宅男》,作家选择的是看似时髦的选题,所谓家庭伦理、父子冲突,但作家的笔锋突转,一剑封喉的正是这个时代的症结。主人公阿宅竭力维护的是自造的营垒,回避瞬息万变的时代冲击,恐惧是他的内心底色,精神层面的困厄永远是他的牢笼。
陈力娇不是单纯地在讲述故事,而是通过故事和故事中的人物导人深思,试图通过作品布道与改变。陈力娇在接受采访时说过:“坚持很重要,坚持是我们行走之路最里端那面隐约可见的旗帜,你沿着自己,就会逐渐接近它,达到它,以致举起它。”陈力娇努力不懈地找寻的是人生的意义和世界的秩序,诚然艰苦,却离那若隐若现的人类终极关切越来越近,作家的灵魂站在了一个难得的制高点上,《青花瓷碗》是她的一份标高的答卷。

姜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硕士,鲁迅文学院26届高研班学员,现就职于黑龙江省作家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