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力娇小小说作品】

变奏
发表在《百花园•中外读点》2011年4期

　　丈夫有外遇，鼓莉是知道的，从昨天？从前天？都不是，是鼓莉没嫁过来就开始，鼓莉知道也是从没嫁过来就知道。是她有一次去甸子上采黄花菜，看到甸子上有两个人踏青，一男一女，很惹眼，鼓莉就记住了那个男的，因为男的面向他，女的背向她。
　　记住也没什么，主要是这天上午，鼓莉由媒人领着，去城里相亲，一搭眼，鼓莉就认出了那个人，是早晨踏青时，捧住女人嘴巴不放的那个。认出也没什么，认出不继续也就行了，可是，那男的也认出了她，那男的说，你别介意早上的事，那是我前妻，这会儿她已经坐飞机去青岛了，嫁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男人的话挽留了鼓莉，尽管半信半疑，鼓莉还是决定嫁给他。
　　鼓莉的条件太差，丈夫死后，她带着个三岁的女儿。女儿急待解决学前教育问题，嫁给这个男人，她和女儿一下子就可进到城里，女儿一切有关教育的事宜就都解决了。
　　成婚后，日子挺平稳，丈夫对她和女儿都很好，有什么好吃的，尽着她俩，还给女儿买了一架声音能传出半里的电子琴，只是有时夜里晚归一些。鼓莉也不问是什么原因，倒是丈夫自己说，他在炒股，和别人合炒的，有些帐目要与人核算，白天没时间。
　　丈夫也的确没时间，他在工地干活，炒股都是在手机上交易，抽空躲在新建楼盘的某个角落，做上几笔，但总归是不能统观全局，终于这一次失手，一下子亏了二十万。
　　这对丈夫是天上掉下大石头般的打击，他班也不上了，躲在自己房里哭，哭够了就发短信，短信只见往出发，不见有人回，像打进筐里的台球，一股脑落去，手里一个没有，就不吃不喝，鼓莉把饭菜端到他跟前他也不吃。鼓莉就劝他，别上火了，我在老家还有几亩地，听说要占地，我把它卖了，你还人家。
　　按说这么大的指望，丈夫应该像阳光，火辣辣灿烂起来，可他没有，反倒越来越愁苦，塌了天一样，再也撑不住自己。鼓莉就明白，丈夫不只是差钱，是差人，是那个人由于炒股赔本，而远离了他。
　　这样的日子怎么能行？这样的日子还不如从前，从前丈夫心里有人也就有寄托，有寄托日子就平稳，现在却波浪怒吼，云怨水翻，漩涡里的船一样晕头转向。
　　鼓莉为这件事大伤脑筋，她冥思苦想怎样能帮丈夫走出泥潭。丈夫发烧，她拿了两粒药，端去一杯水，没想到，丈夫一只胳膊长桨般挡回来，药丢了，水也泼了，鼓莉就想，看来，那件事是非做不可了。
　　鼓莉去医院找小赫，小赫是医生。鼓莉来到小赫医生面前，把一件新款连衣裙塞到她手里，恳求她去她家为丈夫诊病。小赫不认识鼓莉，自然不会答应，但架不住鼓莉磨，鼓莉说，我给你出诊费，我们坐出租去，坐出租回，用不了多少时间。
　　小赫这几天心烦，看好的一幢房子告吹了，患者多如牛毛，就想，不如跟她去一次，反正医院一周有一次出诊的机会。
　　鼓莉在前，小赫在后，她们一起坐上了出租车，去了鼓莉的家。车上小赫问鼓莉，病人是你什么人？鼓莉说，我的东家。小赫一愣，不是你亲人呀，那你费这么大劲做什么？鼓莉说，也和亲人差不多，甚至比亲人还亲，你就去吧。小赫想也是，是不是亲人又有什么所谓，医生面对患者说话。
　　车子驶过西直街，奔往河谷路，河谷路几个字，让小赫有些难受，和她心里的那个人一个名字，那个人和小赫说过，他的家也住河谷路，和自己的名字一样的一条路。这让小赫很心烦，毛毛虫钻进了心窝子。好在司机在放一首歌，忘了吧，该忘的一定要忘，赶走他别在眼前乱飞翔。
　　鼓莉指挥着车子在她家单元门口停下，付了钱，就和小赫直奔楼上。鼓莉拿出钥匙开门，往出拔钥匙时她说，病人脾气不好，你千万别介意，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为他好好看看吧，他都快要死了。
　　鼓莉先进屋，给小赫找拖鞋，给小赫拿饮料，让小赫在沙发上坐，自己则去卧室和病人通禀。一分钟后，她出来了，说，赫医生您请吧，小赫站起身走进去，鼓莉却没有进去，为他们虚掩上门，去厨房准备饭菜。
　　她早起去早市买了鱼，买了鸡翅，买了各种蔬菜，她想留小赫在家里吃午饭。
　　屋里倒是没传出两个人的争吵声，小赫也没转身出来，看来事情向好的方面转变，仿佛在冰释前嫌，仿佛在和好如初，至少是能化开宁死不见的干渴，如果真是这样，鼓莉就满足了，一块石头就落地了，丈夫的心病就好了，一天的阴云就散了，那他们家的日子就一如从前了。
　　想到这皆大欢喜的结局，鼓莉一阵喜悦，眼里蓄满了丰实的泪水，滚落时，滴在手里嫩嫩的菠菜叶上。